厨房里舀水的声音忽然一顿,张队长叹了口气道:“陈婷那小女孩儿,脾性上虽然骄纵了点儿,但根底不坏,我瞧着你对她似乎有点意思……”

聂子航喊了声“张叔”,打断了对方的话茬,又从兜里摸出从小卖部买的那包大前门烟,递了过去:

“不管怎样,我还是得谢谢张叔。”

张队长一愣,随即表情复杂地看着聂子航说道:“叔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聂子航笑而不语,起身拿起两个搪瓷杯,用热水壶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张队长面前:

“叔,这可是大前门烟,快半斤猪肉的价呢。”

张队长也没再提这茬,乐呵地接过大门前烟,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忽然说道:“对了,听说咱钢铁厂里空出两个一级工人名额,估摸着有你。”

聂子航对此倒没什么想法,见张队长跨出门槛,也出门到院里相送:“张叔慢走。”

……

送完张队长,聂子航回到厨房,看见聂爱红正从墙上取下两只蓝灰色的袖套。

“不是说我来做饭。”

聂爱红自顾套上袖套,问道:“哥,陈婷说了什么没?”

聂母离家之后,小聂同志虽然排行老大,但撑不起事,家里吃穿用度大多由妹妹聂爱红经手,小聂同志每每被厂院外头的“街溜子”欺负,大多数时候也是妹妹聂爱红替他出头。

聂爱红嘴里喊着“哥”,行事作风上更像小聂同志的姐。

“无非提了提彩礼,没说什么。”

聂爱红看了眼聂子航:“哥,我还是那句话,今年你既然报考了燕京大学,还是把和陈婷的心思断了,她和咱们家就不是一路人。”

聂子航错身走过,把猪肉放进水盆里浸泡,刻意转过话题:“我知道。不过张叔说,厂里打算给我在车间里安排个职位,你觉得我要不要留在县里?”

聂爱红犹疑了片刻:“能在厂里当工人自然没得说,但我觉得吧……你既然一心读书,又比我和子健有天赋,不如试试考试。”

“听说今年有570万人参加高考。”

“这么多人?”聂爱红唬了一跳,又开始犹豫:“我虽然不知道高考啥样,但听以前的老人说,考试这种事情,都是几百人走独木桥,没个定数的……”

聂子航本来只想逗逗他这个妹妹,没想到对方反而认真操心起来,于是道:“放心,我都有计较,你去外头等着,这儿地方小。”

“我先盖上饭。”

厂区大院里多烧煤炭,各家炒菜多用大铁锅,蒸饭则用实心木桶,盖在灶上,蒸出的米饭香味独特。若是在知青点或农村等煤炭不够普及的区域,用柴火蒸出的米饭香气四溢。

唯一的缺点是,如此制作而成的米粒口感偏硬,不如后世电饭煲烹出的软糯。

聂子航当年在燕京大学读书时,和宿舍舍友学了几手东北菜,比如溜肉段、大炖菜。后来到上沪高翻院工作,闲暇时间搞一搞西餐,比如奶油蘑菇炖鸡犒劳自己。

当然,目前没做这些菜式的条件。

家里调料有限,只能用盐稍稍腌一腌,再把辣椒、大蒜等混合着炒香,再把腌制好的猪肉下锅煸至金黄,淋上热油。

“滋啦”一声,经热油一激,肉与辣混合的香气在厨房里炸开。

苏南县口味偏甜,且由于省区近海,鲜、甜、淡成为当地人的味觉主流,但长期的甜口菜式很容易让人腻味,不如偶尔吃上一盘湘式香辣菜,既能在冬日里驱寒湿,又能开胃。

循味而来的聂爱红站在厨房外,惊疑不定地看着聂子航盛菜:“好香!哥,你什么时候会这手了。”

“和饭馆师傅偷学的。”

聂子航编了个蹩脚的理由,亲自把一盘辣椒炒肉端上桌。

这时,厂院里快步进来一道人影,手里捏着一封信:

“哥,妈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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