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正对面的老墙壁上挂着两面锦旗,一面是政府送来的聂建斌同志见义勇为光荣嘉奖旗,另一面是苏钢厂送来的慰问旗帜。

两面锦旗中间贴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聂建斌与杨静红的结婚照,一个穿着苏钢厂工人制服,一个身穿军服、头戴军帽,干练而飒爽。

一盘清蒸豆芽,一盘豆腐炒肉沫,一盘辣椒炒猪肉,再佐一小碟咸酱菜,规格已经算得上丰盛。

出门整整一天的聂子健“唰唰”干了两大碗饭,一边擦嘴,一边意犹未尽地说道:“哥的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后都得让他下厨做饭!”

聂爱红也吃的十分尽兴,两腮被辣地微微泛红,眼睛也亮:“咱哥快考试了,他可没那个闲工夫……对了,哥,你今天用不用去夜校?”

聂子航看着饭桌上的餐盘一扫而光,十分感慨温馨的家庭时光,慢慢拆开信封,答道:“今天不用。”

地方夜校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响应为农民扫盲的政策,由地方政府开设,小学、初中毕业的知识分子担任老师,在夜间为人民上课,上课内容多是认字读音,且字种多为蔬菜、瓜果、粮食等,进行简单的文化教育;

另一种则是成人电大的夜校,在成人电大的夜校毕业之后,可以拿到大专学位证书,只不过苏南县条件有限,并没有开办成人电大。

聂子航在的夜校就是第一种。

地方扫盲夜校施行起来并不容易,人民从事工农生产活动后,在夜间几乎没有进行学习的精力,七十年代之后,这种扫盲性夜校渐渐变成数日一开,有的干脆等到组织下达开课命令才正式上课。

屋里氤氲着食物的香气,聂子航从信封中取出信纸,展开阅读。

“子航:

替我问候爱红与子健。

我记得上半年来信时,你在信里同我说想要报考燕京大学,对于高考,我是大力支持你的,虽然你与爱红、子健都以你们的父亲为目标、为楷模,但我很知道,你的性格与众不同,更适合走读书、研究的道路。

在这方面,我想县里能给予你帮助的人十分有限,你或许要走上一条自我拼搏、自我奋斗的孤独道路。

年末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你们,原定今年能够回家的计划是无法实现的了,我在西南即将陷入一段非常忙碌的时光,本计划新年为你们仨裁制新衣也得搁置了,今年军医队里有了不少补贴,我已寄回。

再有令我忧虑的是,爱红到了处对象的年纪,她十分要强,但骨子里反而自卑,这件事上只有做大哥的你才能多帮帮他了。

十二月就是考试期了,妈先预祝你马到成功,另外提醒子健不要在开车前喝酒,一定做好监督。

此致敬礼

母杨静红

1977年10月”

看到落款的“此致敬礼”,聂子航心生感慨,七十年代的联络方式有限,除去政府和各大国营企业里可能安装一台摇杆式拨号座机,能够使用的通信方式大抵只有书信。

在这样的环境下,书信的格式也就具有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隐喻,即便是家书、父母来信,郑重的落款与书面化的文字气息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愈是在严肃的信件格式中,读信者反而愈能切身感受写信者的真情实感。

聂子健毫不见外地打了个饱嗝儿,好奇问道:“妈说了什么?”

“妈说今年回不来了,往家里寄了东西,让我们记得查收。”

饭桌另一边,撑着下巴的聂爱红眼神明显一黯,兀自垂下了眼帘:

“妈总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先往家里寄。”

察觉到气氛有些凝滞,聂子航开着玩笑说道:“妈让我帮你找对象。”

“哈?!”

站到门槛边的聂子健率先笑出声来,聂爱红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道:“妈也是的,怎么在信里说这些不着四二的东西。”

“妈说的没错,再耽搁几年,不就成大姑娘了。”聂子航把信纸折好,小心放回拆开后仍然完好的信封内:“有什么话需要我在回信里给妈说的吗?”

聂爱红思索了一会儿:“让妈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太省钱,告诉妈家里工资够用了,平常得贴补贴补自己。”

聂子健在门边举手:“我也是这个意思!顺便问问妈回来有没有定数,还有家属能不能探亲?指不定哪天我开车往西南走一趟,还能去看看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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