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鲢向自称名为妙法的人偶道了歉,把她塞回原先的位置,在准备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时,停下来想了想,又穿上方才那身破衣服。
他走到楼梯口,狠狠地憋了一口气,直到眼冒金星才停。
接着,他就大口喘着粗气,往朝楼下跑去,一直冲到官差面前,才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抬头,露出一张狼狈不堪、涨的通红的脸来。
“大人,我有关于本案的紧要线索!”
“昨天夜里,有人在小民醉酒之后将我推入水中,而我落水后昏迷不醒,直到下午才漂到岸上,捡回一条命。那杀我之人定是偷盗贼人!”
昨夜,方白鲢是在河神庙里吃酒吃到烂醉的。但为何会去河神庙吃酒?还得从昨日日间说起。
河神庙的祭器不知怎的,突然裂了。
因这祭器是由方白鲢师傅做的,水鬼们便寻上他们铺子来。师傅死后铺子生意大不如前,方白鲢师兄对这桩大生意十分重视,便拿着器械到河神庙修东西去了。
这祭器贵重又精密,修的自然没那么快,并且也不能拿出庙来,到了晚上,方白鲢便去庙里给师兄送些衣物器具,顺便打算去老地方夜钓。正好撞上河神庙里水鬼们办酒宴,他们执意要让方白鲢也喝两口,他也只能陪水鬼们喝,至于师兄则独自和祭器呆在一处偏殿中。
接下来的事,方白鲢便全不记得了。
所谓‘杀我之人是贼人’便更是信口雌黄了。
但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谁没有呢?
巡捕本松散地斜靠在椅子上,听了这话,他猛地直起身子,一只手按住腰上的佩刀,身子前倾,压向方白鲢,那张铁面几乎要贴到脸上了。
“你方才为何不说?你可知道,知情不报,谎报案情,俱是死罪!”
巡捕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的,口中的气雾随着话语喷出,弥漫在空中,使得他的铁面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那张铁面上一对铁铸的眼球直愣愣的突出来,总让方白鲢想起佛寺中的金刚怒相。
接下来便是方白鲢预想中最重头的戏了。
他眼睛一闭,牙一咬,脖子一梗,做出一幅豁出去了的表情,大声嚷嚷道:“晚上天黑,我认不出是谁,但却看的真切,那人的穿着和水鬼爷一般无二!所以我方才不敢说!”
边上的水鬼本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听到这话,立刻像被扔上岸的鱼一般扑腾起来:“狗屁不通!哪个水鬼敢动这种心思,河神爷看着呢!你小子别是看自己要死了,在这血口喷人!”
说着,他就拔出腰间短刀,走上前来:“我看不用等两日后了,我现在就宰了你这驴操的!”
“别动!”
巡捕一声怒喝,“这案犯是我们巡捕房管的,哪是你说杀就杀的!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莫不是心中有鬼?”
水鬼闻言一窒,僵在原地,手里攥着刀把,不知如何是好。
而巡捕眼见着两句话逼住了水鬼,却又是突然从腰后拔出一柄短火铳来,慢悠悠地指向方白鲢的脑袋,拨开他额前的两缕碎发,印在他的脑门上。
“你可还知道,水鬼们受河神赐福,断不可能做下此事。而身为平民,诬告开了体庙的贵人,可是要掉脑袋的。”
河神赐福?绝无可能?
开了体庙的贵人?
方白鲢无暇深思其中意味——被枪指着的眉心处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与枪口传来的触感混合在一起,坚硬,冷涩。
一同压的他心中陡然一沉。
不过,既然官差没有马上开枪,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他强忍不适,瞪大双目,仿佛要让巡捕看到他心里去一般:“我所言句句属实,只要大人让我去河神庙里查看一番,定然能有所发现!”
幸好他谨慎小心,说的只是穿水鬼衣服。怎的,贼人还不能偷衣服了?
巡捕没有答话,而是定定地盯着方白鲢。
房间沉默得好似生铁。
方白鲢面上强装镇定,却下意识地想起,昨天自己被淹死的时候,感觉是不是和现在一般无二呢?
过了好一会,方白鲢几乎要以为自己哪里露了破绽,官差方才嘶哑着开口了:“好,那便让你去看看,先去看那三具水鬼的尸首。”
一旁的水鬼听到这话,却是如同老枭一般尖声长笑起来,他把短刀塞回腰带上,顺势拍了拍方白鲢的肩膀,语气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可要好好看看呐。”
……
等方白鲢到了河神庙,在一处偏殿中见到了那三具尸首,他才知道为何水鬼笑得如此瘆人。
那是三具尸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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