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召见魏忠贤,朱由检并没有再折腾对方,而是直接召入乾清宫,同之问话。
朱由检问得也很直接。
“客氏抄家,其田产金银,并有二百万余,你为九千岁,资产可有她多?”
魏忠贤皱巴巴的跪在地上,穿着起球的布衣,头发花白杂乱,梳也梳不整齐。
他愣愣的数了数手指头,然后回天子道,“应当是差不多的,虽然客氏比老奴多富贵几年,可她一个女人,哪能直接受底下人的孝敬?”
魏忠贤虽是阉人,可比起女人还是来,还是更容易出去见人做事的,所以收了不少干儿子和孝敬,地方上的官员为了向九千岁表示孝心,还为之修了不少生祠,简直要把他供起来。
朱由检道,“看来朕还是想多了。”
原以为魏忠贤之财比不上客氏,谁知道两人竟不相上下。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内帑的确能省不少麻烦。
“你家里可有账本?”他又问。
魏忠贤道,“有的。”
老奴才痴痴的抬头做回忆状,“老奴喜欢钱,所以每次有人来孝敬,老奴都给记着,账本就藏在老奴睡的床板里面。”
“老奴那床板厚,让人掏空了,正好铺得进三本簿子。”
一本用来记录谁给自己修了生祠拍马屁,一本用来记录谁给自己送了金银珠宝这些实打实的钱,一本则是用来记录谁给自己送了古董名画这等虽也值钱,但号为风雅的玩意儿。
魏忠贤只爱钱,自己也不通文墨,什么“风月无边”,他是不懂的。
但凡有人来给他送古董名画,都得说明白这玩意值多少钱,才能引得九千岁垂眼。
所以最后一本册子后面,魏忠贤还细心的备注上了“某画,值钱多少”的话。
“那好。”
朱由检叫来曹化淳,让他按着魏忠贤的交代,去把账本拿了,然后按图索骥,带着那些古董名画去一个个的找人,让他们再“买”回去。
想来,
那些会送古董名画的风雅人士,对这礼物应当是极为不舍的。
正巧朱由检如今只要钱。
要不是局面尚且能稳住,他还要给自己留点皇帝的体面,朱由检都愿意把宫中那些老玩意儿拖出去卖了,以充国资。
曹化淳应是。
魏忠贤手里的田产房屋甚是好抄,毕竟这东西跑也跑不掉,只要清楚位置便可。
但其藏起来的宝物却不好找。
好在魏忠贤病气入脑,眼下就想着活命了,早就将自己的家产向东厂交代了个清楚,甚至还说,“若皇爷不信,可以派人押送老奴去凤阳,老奴就带两身衣服过去便好”!
他边说,还边偷瞄着曹化淳的脸色,想看这人会不会将天子对他的处置透露一二。
但曹化淳一直都是微微笑的模样,让他猜不出来,又沉默了。
“客氏死在了浣衣局,你要替她收尸安葬吗?”朱由检又说道,因着魏忠贤极为配合,语气中甚至还柔和了些许。
“不,不了!”
魏忠贤恍惚一阵,随即疯狂摆手。
“那就算了。”
朱由检站起来,走到魏忠贤的身前,俯瞰着他,“当初朕知道你和客氏合谋做的那些事,本想赐死你们二人。”
“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当如此。”
魏忠贤听到天子发出一声嗤笑,“阉党权宦,无非是帝王养的狗罢了,朕何必跟一条狗斤斤计较?”
“去凤阳守陵吧,以后不会出来了。”
魏忠贤如蒙大赦,心头重石忽然落下,整个人都瘫软到了地上。
而随着魏忠贤的被抄家,朝中倒魏一事,又被人拿出来做文章。
说到底,
还是有人贼心不死,想试探下天子的底线。
虽然他们已经清楚,天子不可能因为魏忠贤,而一口换掉成百上千的官员,但能赶走一个是一个。
每个官位,都是油水。
朱由检便把这件事,交给了官复原职不久的韩爌和首辅李标去办。
钱龙锡眼巴巴的看着韩爌,觉得大家都是东林党,无论如何给点面子也好。
可韩爌虽是东林元老,却也是认同东林那光伟正口号的。
他知道党中如今鱼目混杂,正人少见,可其势已成,自己无法驾驭,加上当时阉党的确更烂,韩爌只能不便多讲。
这次事关新朝稳定,韩爌也不想做的太过,和李标一同进谏天子,言说“此诚万难之际,若大张罗网,易使人心动荡,臣僚难安。”
他提议,“且将要犯从严,协从不问,不宜诛连太多太广,况多数人实为魏忠贤淫威所逼,以求自保而为之。”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讯后,至武举结束,韩爌和李标仅列首逆要犯五十余人上报。
朱由检对此不做表态,只通过了这份名单,“就这么办吧!”
“今年税收还要靠着这群人去征,若是把人都拿了,谁来收税安民?”
“且观后效!”
于是,本应该轰轰烈烈的倒魏一事,便如此收场。
不过比起天子登基后做的事,魏忠贤的倒下,影响似乎并不是很大。
毕竟大明朝的阉党没了一批又一批,总是“后继有人”的状态。
可能练兵带兵,还愿意给百姓分田的天子,却是少见。
……
等到制科开始之时,
朱由检仍旧坐镇,等着看天下人才如何。
其他人也在不断观望,只是心中多是想着要看热闹,最好能闹出丑闻来。
这大明朝的第一次制科,因着没有规矩,在很多方面,和正常科举并不一样。
如时间花费上,
读书人考功名,要过秀才举人进士三关,算下来时间能攒九年。
可这考制科之人,半年就能一步登天,实在让天下读书人喧哗不已。
刚刚颁布这条政令时,甚至还有士人跑到文庙哭诉,称当今天下“不重文采,反而喜好奇技淫巧,是亡国之兆!”
山东那边的士人更是集结起来,去了州府衙前闹事,希望天子能收回成命。
“祖宗未曾开设制科,可见制科非善法,何利于国家?伏念陛下隆治之心,天下士人当倾力报答,何至于匠户贱籍?”
朱由检对此,一概不理。
等人闹得声音大了些,干脆在朝堂上对群臣道,“太祖当年曾暂罢科举,可善?朕当效否?”
“按其所言,既然太祖曾暂罢科举,想来科举也有不尽人意之处。”
“朕未对科举指指点点,为何会有人对朕要开的制科指指点点?”
群臣不愿再听天子说“祖制”,于是说道,“此诚民间不通情理之言,陛下无需挂怀!”
“此等非议国事,当重重惩之!”
随后那带头闹事的学子便被天子下旨训斥,“朕开制科收天下遗才,未曾更改前人之制,何用你来跳脚?”
“如此想来,你这书生当是无用之人,不念自己有得功名之可能,这才不尽力科举制科,想要诽谤其他能人,好让自己滥竽充数。”
“着革去你的一切功名,十年之内不准再考!”
那些闹事书生收到天子这样的回复,当即面如死灰。
本还想着继续闹,可看到锦衣卫到的时候,又噤了声,各自回家去了。
他们自身出事,还则罢了。
可一旦没了功名,那却关系到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实在不容有失!
而态度强硬的把地方上的反对派压下去后,朱由检在文渊阁中,对阁臣六部却是温声解释了一二。
之所以时间短暂,一来是自己求贤若渴,二来则是手艺活不像读书那样,继续细水长流的推敲研究,能做便做,不成便罢,用不着向科举那样,耗时漫长。
阁臣对天子的解释自然接受。
左右他们已经位极人臣,过了要依靠科举的阶段。
眼下,朝廷能收集来更多的人才,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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