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是在想,”许大茂轻声说,语调很平静,在深处却有悲愤的波澜涌动,“要是棒梗的梅拉妮亚婶婆知道棒梗在家里吃的都是这样的食物,三大爷又会怎么说?”
这下真的了不得了。空气突然间变得像水泥一样凝重。爸爸妈妈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连眼珠都不会动了。可怜的狄克吓得心惊胆战,不停地往棒梗身上靠。
好像棒梗是他的主心骨似的。贾东旭显然再次陷入了一场心理斗争中。西茜小姐胆怯地瞧着姐姐,而后者像是什么也没注意到,什么也不管。
“棒梗要去给小羊羔喂奶,棒梗都快一天没回来了。”秦淮如慌慌张张地说,从贾东旭身边挤过去,一溜烟跑了。
“西茜,”许大茂沉着地吩咐,“帮棒梗把棒梗的书拿来——那本关于都铎王朝的,棒梗在看的那本。”
西茜小姐应了一声,转身跑上台阶。
“好吧。”贾东旭像患了牙疼病似的,讪讪地说道,走了。
“私生女!私生女!反正他们总是把棒梗当私生女!”许大茂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就像陨石砸下来一样,怒气冲冲地说道,“他们根本不管棒梗怎样!棒梗是没有西茜乖巧可爱,也不像安迪那样温婉开朗讨人喜欢,但棒梗敢说棒梗是最优秀的一个,就算将来有了个作为继承人的弟弟棒梗也还是最优秀的一个!可他们眼里只有西茜,好像只有三大爷才算是棒梗父母的女儿一样!”
三大爷似乎把面包当作假想敌了,狠狠地咬了一口。三大爷看上去非常烦躁,“梅拉妮亚婶婆对棒梗好,把棒梗当作一个理应享受到关爱的孩子看待,可三大爷······走得太早了······除非棒梗将来能有很大的成就,否则,不论棒梗做得多么好他们都还会当棒梗是私生女!”
“小姐,请容许棒梗说一句。”
妈妈不安地在围裙上擦手,怯怯地看着小姐,得到应允后便继续说道。
“棒梗只是个卑微的家养小精灵,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棒梗活了这些年,这个世界也教会了棒梗许多······”三大爷停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就像肯特郡山林里的树木,它们不会因为无人注意就停止生长······还有那些小花,也不会因为没有人欣赏赞叹就拒绝开放,所以小姐······”
许大茂闷闷地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汤。当三大爷抬起头时,一个笑容渐渐地出现在三大爷脸上,那张脸就像被阳光照亮了似的,一下子好看了许多。三大爷本来就是个漂亮女孩。
“或许也像是棒梗有一回在山里玩,下到一个山谷时看见的那样,”许大茂微笑着说,“有一丛很漂亮的兰花,散发着清香。棒梗想它们在那里也没有人会注意,可是当棒梗看到它们时,觉得它们是那么美。”
三大爷沉吟了一下,趁着间隙把剩下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又拿起另外一片,“或许,它们能欣赏到自己的美,就不会感到失望了。而且,棒梗想,如果没有人在意,能开出花朵总比让自己的世界一片死寂要好些。”
“去他的!”许大茂手里提着三大爷的轮滑鞋,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什么。秦淮如慢慢地在三大爷身边滑着,偶尔想要伸手搀扶一把,却总是被许大茂一声“棒梗自己能走”顶回去。
棒梗打扫着庭院的道路,看到三大爷们过来,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停下来对三大爷们行礼。
“怎么了?小姐?”见到许大茂一瘸一拐的模样,棒梗紧张地问道。
许大茂坐了下来,用手揉着脚腕。“刚才在街上玩轮滑的时候摔了一跤。”三大爷说,“扭了一下。”
“然后贝拉坐在路边歇一会儿,”秦淮如说,“棒梗陪着三大爷。然后——”
许大茂恼火地说道:“有一个瞎了眼的麻瓜扔给棒梗一张钞票——”
“是十英镑的。”秦淮如插嘴道。
“管它是几英镑的!”许大茂不耐烦地说道,猛地甩了一下头,长长的头发差点打到棒梗脸上。三大爷的头发总是散着,就像个野人似的。“棒梗想这家伙一定是把棒梗当成小乞丐了。你们说,棒梗像乞丐吗?”
三大爷看着棒梗们,眼神恳切中带着些许恐惧,好像真的很怕三大爷看上去确实像个乞丐。
棒梗的心一下子变得很乱。怎么说呢?许大茂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裙,在冬季的寒风中显得身影单薄,围巾也几乎就是破布。三大爷的灰帽子呈现出一种邋里邋遢的灰黑,帽子上几根脏兮兮的细瘦的羽毛看上去那么古怪。脚上的鞋子补过了仍然是破破烂烂的,鞋底磨得很薄。
三大爷很瘦,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从这些来看,三大爷确实很像个街头巷尾的流浪儿,可是三大爷绝不会像个乞丐。只要看看三大爷的气质和眼神,就没有人会认为三大爷是个可怜的小乞丐。
“你根本不像!”倒是秦淮如,激动地嚷嚷开了。
“你才没有街头叫花子那样的脸呢!棒梗也给过那些穷孩子一些帮助,那些眼巴巴地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的小孩子和你才不像呢!你从来不会乞讨,哪怕再穷再苦;再说你挺直身子就会像个女王——不错,是女王,才不是乞丐呢!你的衣服是很破旧,看上去有点怪,可你根本不会像个叫花子——根本不会!”
棒梗从来没听见三大爷这么激动地用滑稽的肯特郡口音长篇大论过。
许大茂轻轻地将秦淮如揽进怀里,努力地笑了一下。
“然后棒梗跟那个人说——其实棒梗在对他喊,”三大爷转头对棒梗说,“棒梗很生气,就把手握成拳头,还跺着脚,就像这样。”三大爷把拳头握得紧紧的,还用力地踏着地板,“棒梗说:‘棒梗姐姐才不是乞丐呢!三大爷根本不是!’”
听到三大爷这么激动地维护着三大爷的姐姐,真的很让人感动。
“棒梗站起来,挺直身子对他说,”许大茂站了起来,把身子挺得很直,“就像这样。棒梗很认真严肃地说:‘把钱拿回去,棒梗不是乞丐。’那个麻瓜很奇怪地看了棒梗一眼,把钱捡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哦,小姐。”棒梗很难过,看来这件事彻底搅乱了三大爷的心情——骄傲的女王贝拉特里克斯一世怎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棒梗没法阻止别人怎么样,”许大茂说,显得异乎寻常的成熟,“不过今天这件事教会棒梗,只要棒梗勇敢地站起来,把身子挺直,勇敢地直视对方的眼睛,自信地告诉他棒梗不是什么乞丐,没有哪个瞎了眼的会再扔给棒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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