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玄月宫方向果然传来一阵雪地上行走特有的脚步声。

有人正朝着幽潭方向蹒跚而来,步履缓慢而沉重,而且,还不止一个。

此刻,天上疏疏落落地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夜半三更,冰天雪地,竟然有人还在活动,煞是古怪。

诺德拉住她的手,起身,二人凌空跃起,流萤似的遁到崖壁的岩缝中。

一株开着鹅黄小花的碧草,从石缝中探出,在清清冷冷的月华中摇曳,他们就隐藏在浅碧色的花蕊中。

这里位于崖顶斜对面,既远离那些穷凶极恶的恶灵,又能将玄月宫人的动静一览无余。

听到响动,恶灵受惊似的沉入水下,转瞬间,幽潭复又波平如镜。

伴着雪地上拖拽重物发出的哗哗声,白茫茫的天地间,浮出两道弯腰弓背的黑影。

那对影一前一后缓慢走着,大口喘着气,行至绝壁处,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熟练的动作,放下、抓手捉脚、大力抛出。

那是一个人,在凄凄冷冷的月华下划出一道抛物线,直直朝幽潭坠下。

云栖扯着诺德的胳膊,惊骇得一声惨叫,好像被人抛下悬崖的是她。

好在他俩在意识空间,只能听见彼此,否则,就是睡得像头猪,也被她惊醒了。

一声轰然巨响,伴着高高溅起的水花,水波翻涌,哗哗地涌向岸边,浪花中卷起累累白骨,瞬即将那人吞噬。

那人下去前死了没有,他们不清楚,但血肉撕扯声、咀嚼声骤起,顷刻已被恶灵分食殆尽。

诺德阴沉着脸,道:“我来找你,就是要提醒你,这里很危险,然而,我现在倒是对这位糜莫愈发感兴趣了。”

冰雪地面上,淅淅沥沥地淋下点点鲜红,红得刺目,一直延伸出去。

当中平滑的冰面是拖拽身子滑过时留下,路两侧,印着运尸者回去时蹒跚而行的足印。

雪花纷纷扬扬,转瞬间,便已将曾经发生的一切掩盖,矗立月华下的冰雪宫殿,闪烁着晶莹璀璨的光华。

沿着血迹,云栖和诺德来到位于玄月宫后山一处荒僻的雪屋。

孤山,冷月,月下的雪屋点着灯。

他俩从穹顶上方的通气孔钻入,正下方一只斗大的青铜鼎炉,炉中燃着火,炉顶冒出缕缕青烟,炉子前面,坐着一个正在看炉子的小药童。

药童歪着脑袋,守着微火慢烧的鼎炉,蜷在怀抱膝上的靠垫上睡觉,轻轻打鼾。

“好热,”云栖抗议着,诺德愕然,“你没带身子,如何会热?”

云栖叶眉一挑,“望梅止渴的典故你听说过吗?把你搁在火上烤,能不热吗?我没带身子,偏带了眼睛,看看都热。”

诺德嘟囔着,拽起她飞起,他们迅速地掠过雪屋的主人。

那人穿着苗族绣花黑袍,坐在几案前,低着头,手中握笔,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

云栖瞥了一眼那人搁在手边的几只黑木匣,自从在红绡那里见到藏匿蛊毒的木匣,自此她就对这鬼东西上了心。

云栖一怔,这木匣的外形,以及匣盖上蛇虫刻纹似曾相识,难道那里面又藏着什么害人的妖物。

那人背后,整整齐齐排着一列列琳琅满目的药格子,每个格子外面贴着纸。

纸上虽然写着字,然而那字如同鬼画符,根本就不是汉文。

苗人忽然直起身子,拈起一只木匣子,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行到雪屋的另一侧,撩开布帘。

布帘后面,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正动也不动地躺在窄小的竹榻上。

两人跟了进去,轻飘飘地落在苗人的黑布包头上。

循着苗人的视线,凑近看清榻上男人的云栖倒抽一口冷气,紧张得捂住嘴巴。

那怕是个死人?!

闭着眼睛,铁青着脸,铁青的唇抿成一线,全身的皮肤由于死亡而透出骇人的苍白。

云栖正呆呆望着,只见苗人拔出匕首,雪光映在匕首上,寒光闪耀,照亮了阴沉沉的尸身。

寒光忽闪,尸身的眉心被划开一道血口子。

几乎就在同时,苗人已将木匣搁上尸身的额头,启开匣盖。

就在匣盖开启的那一瞬,一道金光窜了出来,似嗅到了血腥味,径自由血口子钻了进去,眨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苗人面露喜色,又点起一支线香。

接着,用点亮的线香,循着尸首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行了一遍。

做完这些,苗人将手中用去大半的线香熄灭。

做完这些,似已耗费许多精力,他拉起袖口揩去额上的汗水,站直,从腰间拔出一支紫竹短笛,深吸了一口气,放到唇边便吹奏起来。

笛音低沉,曲调也是和缓,没人说的清究竟是什么曲子,也许这根本就算不得曲子。

吹着吹着,笛音忽而尖细,曲调猛地冲了上去。

诺德忽然伸手,想要捂住云栖的眼睛,“非礼勿视。”

“什么非礼勿视,刚才光身子都看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云栖急得吼,头一偏,还是看见了。

那个死人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眼睛里面闪动着金灿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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