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能够在镇里面留下来就能吃饱饭，安安稳稳，可以期待儿孙绕膝，这是多大的幸福呢？
虽然说，吴国楠也想孩子争气，可以去外面打拼，完成一定程度的阶级跃迁，但其实从自私的角度，他觉得自己现在到了人生巅峰。
出了门，遇到了人就被夸你儿子教得好啊，惠及一方百姓，给镇里面的很多人都解除了病痛，包括亲戚们串门来都讲，那以后生病了就直接找你吴老二就行。
“暂时还没说，我老妈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啊。”
“我要提前告诉了她，八字还没一撇，她就能说成个木字。”
“之前我伯母不是经常提她侄女儿在县里面的中医院工作嘛，那她晓得了，还不赶紧给我伯母打个电话过去？”
“这我不敢啊。”吴邪把三根鱼竿收了起来，同时去拿吴国楠手里的几条备用线组以及浮漂。
“想好了？”吴国楠努力让自己更加平静。
眼圈微红，有很多的舍不得。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的，老爸。”吴邪看到吴国楠一个大汉，眼睛里面带着不舍和红润，就把鱼竿放下，摸了摸吴国楠的肩膀。
“老爸，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给我妈买那些书，并不只是为了气她和和她开玩笑呢？”吴邪收回手之后，这么讲了一句。
接着低头，细声解释：“其实我们这一代遇到的最好时机，就是可以读书，而且可以参加高考，可以留在大城市。”
“但是我们这一辈颇为无奈的一件事情就是，我们的父母大多没有接受太多的教育，他们很多人，就比如您和我老妈，都是没太多文化的人。”
“你们会在城里面呆不习惯，甚至可能语言、生活方式和习惯都不相同。”
“所以有很多人，都会是父母在老家，然后只有带孙子的时候陪着自己的儿女一段时间。”
“有不少的人，和我们家一样，其实并不是负担不起买两套房子的经济压力，只是单纯的，不太习惯，不适合那边的生活方式，所以不得不独居于家中。”
“但是有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就是，其实年轻人大多都还是希望在外面去打拼的，心里最根本的也还是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陪伴着自己。”
“可要陪伴，对他们来说，就必须得有一定的接收能力或者是一丢丢的文化基础。”
“于老爸你而言，给你几条鱼竿，一串鱼护，几包鱼饵，以你的初中文化你可以在江边很快交到不少的朋友，但是对我妈来说，她就很难融入到其他人里面去。她到时候会觉得比较孤独。”
吴国楠听着自己儿子的心声，内心很欣慰。
不过，吴国楠却是捕捉到了一点，吴邪讲的是江边，不是河边。
鄂省的江，大多指的是长江。
恩市不在长江边上，吴邪更没有去宜市的理由，所以，他推测了出来，吴邪所说的大城市，可能是汉市，不是恩市。
“不错，长大了，考虑问题也比较成熟了。这个问题我和你妈合计合计。”
“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反正啊，你妈平时不是说嘛，吃了饭只要读书，那还有读不好的，让她见识见识。哈哈！~”
吴国楠接着还说：“我给你妈讲，她可能觉得我是特意气她，可是你与她讲的话。”
“她不敢不信。”吴国楠似乎又找到了独属于他的恶趣味。
然后，就目送着吴邪离开，走去医院方向。
站在了店子门口，吴国楠的眼角流下了晶莹，然后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再继续地抹了抹眼角。
“吴老二你发什么疯？”向梅这会儿还在记账，之前有人来上货，他也没找到吴国楠，是她自己上的，心情正有不爽利。
“儿子长大了。”吴国楠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婆，感慨唏嘘。
“你才晓得他长大啊？”向梅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眼神如隼，犀利无比。
吴国楠则是回头把吴邪的考虑和打算给向梅讲了一圈。
向梅的心情就开始攒动起来，声色带涩：“我就知道儿子会觉得委屈，他的人生就不该在镇里面，他哪里是这样想着安逸的人呀？”
“读了那么多年书。”向梅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哽咽。
“如果不是没办法，他才不会想着回来。”
“我去看书。”向梅一瞬间仿佛被无穷的力量支撑，到了楼上。
“你着急这个干嘛？”吴国楠劝都劝不住。
“我要去，我不能给孩子拖了后退。”
半个小时后，向梅哆哆嗦嗦地下到了一楼，问：“要不我还是守店吧！”
吴国楠：“……”
……
钓位都打好了，鱼饵已经开了出来，吴邪和何灵、罗威几个人都已经抛竿出去，只有从来没玩过钓鱼的龙源，还在摸索着调漂。
然后吴邪赶紧去帮忙，帮忙把漂与吊铅都调到了合适的位置。
龙源只是往下一扔，马上遇到了一个接口。
吴邪都还没回到自己的位置，就马上喊。
“提，师兄，提，中鱼了。”
龙源赶紧提起，然后就感受到了鱼竿的跳动，以及在水面上，一条巴掌大小的鲫鱼拍打着水花。
罗威以及何灵立刻投来茫然表情，在想着，这个龙源到底是不是扮猪吃虎。
吴邪赶紧帮忙搞了抄网，才把鱼抄起来，还有点重，至少一斤起。
龙源有点开心：“上鱼还是蛮好玩的奥……”
吴邪又赶紧下鱼护到水里，龙源则是把鲫鱼从抄网里面取出来后，更加开心。
学着之前吴邪教给他的拉饵，双钩入河。
镇里面的河不是禁钓区域，所以没人管。
然后一扔下去，双尾的接口……
这操作，就连吴邪都看麻了。
龙源更加开心，殊不知自己尚且是属于新手奖励期……
一个下午。
龙源的收获最为丰富，大的小白条、鲫鱼、石斑，还有溪哥等龙源都有货物，他一个人至少上了八十多条。
一个人打了吴邪三个人的渔获，这一次的收获，终于可以加餐打牙祭了。
几个人收拾着往回走的时候。
龙源兴奋说：“我以前觉得钓鱼没啥意思，但是其实蛮好玩的啊，我今天上的鱼，个头不小欸，我们一起应该钓了至少五斤吧？”
“应该不止，算上鲫鱼还有师兄你钓上来的那条草鱼，肯定七八斤了。”吴邪也帮忙保守估计。
“今天可以去做着吃了吧？”罗威见龙源开心，就建议。
“做了，我等下把家里喂的那些也提出来，送到老李家餐馆加工去，再把卢主任等人叫来，小酌一杯。”何灵是本地人，所以之前何灵与罗威的鱼获都被他养在了家里的水池。
死了几条，但大部分还活着。
“这很好啊。”罗威也觉得很开心。
虽然说啊，在县城里，罗威从来不买鱼吃，可在家里吃和一群人一起用鱼获做下酒菜，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这样的情趣，就不是家里能比的。
“师兄，你坐我的车吧，我们回去送鱼竿，然后再去和何灵大哥威哥他们汇合，他们找得到地方，我顺便再送你去换个衣服。”
龙源虽然是新手保护期，今天的鱼获不少，但是他一个人看起来最为寒碜，仿佛刚耕田回来一般，身上裤子都是泥，主要是龙源太过于兴奋。
“好，可以。”龙源对罗威与何灵点头。
四人暂时分开。
然后吴邪启动了车后，发现，龙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并未再发笑。
“说吧，什么事儿？”龙源直接问。
“师兄，我有那么无利不起早嘛？”吴邪开玩笑问。
“并非是无利不起早，只是你今天陪着来钓鱼，本身这个行为就不正常，你现在的时间恨不得掰开来花。”
“也不去陪唐玥玮，不就是心心念念那些事情嘛？”龙源的智商很高，竟然猜测出来了七七八八。
吴邪就说：“师兄，之前我给您讲过，我现在的学习锚点是单独病历，一定的管床压力催化，而本来想打算去汉市的，可是汉市那边连跟着混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想去民大医院！”
“就这个？”龙源一边转头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泥渍，一边云淡风轻问。
现在的吴邪，进个州医院和民大医院还是没问题咯。
吴邪就说：“师兄，我想在民大医院也和现在这里一样，有点自主性，所以想问问师兄您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建议。”
龙源闻言，表情当即僵化。
好家伙啊。
吴邪这就是已经开始了是吧。
吴邪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未必乐于屈居人下，当然，屈居人下的意思是被人支配，跟着学习是可以的。
只是，吴邪的主动性以及他的思维延展性，是自己和老师都知道的。
“民大医院要有自己独有病人，至少也要是副高职称，你这野心有点大，你师兄带不动你啊？”龙源嘴角抽搐。
“就是因为困难，才请教师兄您啊。”吴邪先给龙源戴了一顶高帽。
“我的想法是，是不是可以有那么一丢丢民大医院做不了的技能，而且还是比较成熟的技能那种。”吴邪再稍微提点了一下。
龙源闻言马上摇头：“小吴，我不是打击你啊，我觉得你搞错了思路。”
“你想要在民大医院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这么几个方法，一是，他们那边常见的病种，你要特别熟练，能够满足别人的业务能力，把现有的病种搞好。”
“这个是你的敲门砖。”
“二则，现在民大医院其实竞争力也不小，首先州人民医院的骨科实力就要比他们好，所以两个三甲医院争抢本市内的创伤病人，再加上各个县市的人民医院也能做骨折的手术。”
“所以其实科室里面的床位占用率，是相当有限的，并不是如同同济医院那么人满为患。”
“所以啊，你得先进去，先得到认可，然后在发展本科室内新病源的基础上，再去打拼新的术式，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如果只有你的话，那么你可以这么选。”
“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你去委托一个教授，经常去民大医院做会诊手术，把他们那边的新术式开展为常规、常见的手术。”
“然后这样的术式，成为了常规，但是在教授没来之前，本院没有人能顶替上来，这个时候，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们拿下。”
“这个是很有难度的，但是也是最丝滑的。”
龙源还真的给了吴邪一条稍微不同的思路，这叫提前铺垫。
市级三甲医院的科室规模，比县医院大多了，床位数量也多，但是其实现在地市级医院的床位都是不满的。
那么，这里面的主任们啊，肯定也想开放新病种啊。
开发新病种的方式需要同时满足好几种，一是请教授先来做手术，打响第一枪，然后派人出去进修学习相关的术式，再回来常规开展。
这样可以提高床位的利用率。
如果说，能够催化这些医院的主任开发新病种的同时，你就已经是在那边混了个眼熟，在技术稍微成熟，但是不完全成熟之前，顶起来本院医师。
那么，你就肯定能够获得自己主管的床位了。
这相当于是一个学习资质差。
我们同时学习，我比你学习得更快，你说我们谁来接手这样的病人嘛，这是多赢的局面。
这比吴邪先站稳脚跟，进到了医院里面去，再慢慢发展获得自己的主管床位，更加科学。
吴邪就笑了起来：“不然别人怎么说，还是有师兄好嘞！”
龙源闻言就说：“小吴，这样安排的话，你会遇到一个问题，你提前就必须要考虑好啊。”
“如果你决定了这么做，那么可能在民大医院，开展了新术式之后，本院医师没有能够有人顶替起来之前，你是走不了的。”
“主任肯定会用合同卡你，就算是要打官司，他也会卡你。”
“因为那样的情况下，你一走，他们医院本来常规的手术变得不常规，存在人才断层，这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哦？”
吴邪闻言眉头一皱。
“所以，你必须要保证，你选择的术式，在你离开的时候，他们医院肯定有人能够顶得起来，不存在技术的断层才好。”龙源如此指点。
既然吴邪有这样的野心，那么也是时候让他多考虑一些问题了，让他的视角稍微拉高，这样一来，吴邪到时候到了同济医院，马上就能够开始做事情！
这也是相当于给自己的团队，培养人才了。
“师兄，那这样的话，我就要先去踩个点才行了。”吴邪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主要是他并不熟悉地级市医院里面的运转模式。
吴邪可以保证自己能学会，但是要如何保证其他医生也要学会，这就有点难度。
“不错，有野心，有能力，有想法，够谨慎，这就是临床医生必须要具备的素质，除了资质和能力之外，必须要具备的东西。”
“这就是江湖啊，小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可以有快意恩仇，但必须接受快意恩仇被杀死。”
“江湖可以有红颜知己，就必须要接受香消玉殒，红颜骨枯，要么就是淡隐出江湖，隐居世外。”
“江湖也可以是没有打打杀杀，但是是人情世故。”
“江湖也可以是……”龙源的文青病又开始犯了。
吴邪这回没有打断龙源的兴致，多提了一嘴：“师兄，江湖也有落寞失利，有千年老二，有默默无闻。”
“更多的人，都是从未扬名，从未被知道存在，也从未被知道离开。”
龙源知道这是吴邪的切身体会。
骨科也是一座江湖，医学同样如是。
吴邪本可以通过同济医院，一头扎入进去，但是在中途必须灰溜溜的离开，当年再如何惊才艳艳，到头都是一场空。
“江湖还是很精彩的，而且我们这座江湖的人情味儿很淡，也很浓。”龙源舔了舔嘴唇，似乎在想起着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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