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自己来了啊，不然的话，吴邪就跟着卢俊银这些人混，即便是跟着罗威所代表的县医院的那些人水平混，可能真的就是我虽然无敌，但无人能懂。
难寻知己，更何况学习呢？
然后继续看——
吴邪在把关节腔内的大量脓肿抽吸出来后，并未着急破开关节腔，而是先把现有的切口完全分离之后，再选择切开膝关节囊，细致地做着清创操作。
关节腔感染，里面的关节积液以及各种腔隙，肯定是要清理掉的。
并且，因为感染的存在，里面的关节闭，沾染着大量的脓液，还有梅毒所形成的树胶肿。
清创，则是后续的重要操作。
清创其实很多人都会，也是外科的一种基本功，但是清创操作的功力，则是要讲究清创的层次是否恰到好处。
这就好比，若是脚指头的灰指甲，你直接把脚趾剁了截趾，算是治愈吗？
当然算，没了脚指甲，还怎么有灰指甲，只是少了脚趾而已。
当然，这是一个类比，脚趾的缺少和功能的残缺一目了然。
其实在体内的清创，也是这样的类比，只是显现表现的程度不同而已。
而且，虽然龙源对关节感染的了解并不多，关节感染在同济医院归关节外科，但他知道，清创的过程中，需要掌控的细节很多，而且关节面需要注意的点，也非常多。
如股骨、胫骨平台都是软骨面。
你清创的时候是否要把软骨面全部清除是一种选择，部分清除也是一种选择，而如果伤及到了软骨面，那么后期就绝对容易诱发骨性关节炎。
膝关节的骨性关节炎的最大表现之一，就是软骨面的损伤。
自然还有前交叉韧带、半月板等诸多附着面，以及这些韧带间隙，半月板间隙该如何处理的问题。
龙源在看，打算适时地提点一下，也别就是当个甩手掌柜，为了评估吴邪的能力，就撒手不管了！
可是，在吴邪清创的过程中，他就发现，吴邪的这种清创方式，是微表面的刮除，甚至把一些坏死组织都没有彻底清理掉。
看起来就像是绝对的新手，舍不得把坏死组织清除的那种表现。
在吴邪进展了二十分钟的时候，龙源咳嗽了一声，往手术台方向靠拢：“清创要彻底一些，不然的话，后续很容易继续感染的。会有感染病灶残留。”
彻底清创，其主要的根本就是在于彻底，不能残留感染灶。
细菌这个东西的繁殖能力超出你的想象，可能留下一点点，一个晚上过去，就能够发展到让你怀疑人生，整个手术白做，这并非危言耸听。
没人问，吴邪也就没有自主地进行解释。
但是，既然自己的师兄问了，那么吴邪还是要稍微讲解几句。
“师兄，膝关节软骨的主要血运来源包括：关节周围血管和滑膜血供，包括半月板的血运分布，也是差不多的形式。”
“关节内感染的治疗困难是在于存在隐藏腔隙且血运极少，所以通过静脉注射抗生素和关节腔内抗生素的冲洗，都很难抵达，所以，这是关节感染彻底清创的理论原理。”
“不过在膝关节里面的血运分布，还是有一定的特点的，就比如说前交叉韧带附近的滑膜，不需要打磨特别干净，特别是这种有血运，可以输送静脉内抗生素的小细血管，则不能电凝掉。”
“软骨可以从滑膜获取一部分血液供应。滑膜血管可以通过向软骨表面扩散提供一些养分。在输送营养成分的时候，也可以输送进来一些抗生素。”
“另一个方面，则是关节的冲洗的过程中，关节腔内的抗生素，多在重力的作用下位于膝关节后下方。”
“因此，我们可以对膝关节腔内膝关节囊的后壁清除时，予以稍有保留，但是对于髌骨面的软组织，则需要清除更加彻底，比较小的血运点，都予以清理掉。”
“然后师兄你看啊，在关节冲洗的过程中，我们选择的冲洗进入点一般是髌骨面下，然后回收点在于内侧，形成外上进，内下出的结构形式。”
“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外下以及外侧腔隙内的抗生素浓度是可以达标的，但是内下，内侧的这个地方，就属于绝对盲区，如果病菌在这里定居繁殖的话，那么抗生素很难影响到。”
“当然，这也有解决的办法，莪们可以就近引来一些破裂小血管，不予以闭合进行处理。这也是我会稍微残留一些软组织的原因。”
吴邪一边解释着，一边给龙源做了一个试验，那就是他切开了一个附着物后，里面果然是有少量的血液渗出，到了手套上，鲜红的血液液体颇为刺目。
吴邪说话的时候，龙源的眼神稍显错愕，一副原来如此的感慨。
可在卢俊银等人看来，吴邪此刻所说，简直就是毁了他们的三观，这TM什么神仙思路？
手术是你这样做的吗？
按照原则来，岂不是？
可，吴邪对感染，有吴邪对感染的理解，吴邪对感染的理解，远远超出他们。什么叫彻底清创，为什么要彻底清创，吴邪的心里明明白白。
再则，药疗派系的外科感染病学，也不是开玩笑的啊，别人就是把用药发挥到了极致，你还不能不服气。
龙源见自己说一句话，让吴邪装了一个大逼！
本来是没啥事的，别人也没问，就你嘴多是吧。
现在的整个手术室鸦雀无声，知道自己必须还得解释一下：“那行吧，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吴邪看了龙源一眼，又继续解释说：“师兄，这个病人在术后，肯定还是要进行膝关节腔的穿刺以及关节腔内的抗生素局部注射的，而我们进行关节腔注射的时候，其最主要的一个入药点。”
“我们可以选择膝关节的内下侧，所以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膝关节内的抗生素浓度不不适宜细菌的生长，也不存在盲区。”
“相对绝对清创，比绝对清创但是存在相对盲区，在我理解来，更加好一些！”
吴邪的表述很通俗易懂。
相对绝对清创，代表着的是一直都在控制。
而绝对清创，则是一下子搞一剂猛药，然后在后续过程中啊，就达不到预防或者治疗的标准了，只能管一时，而对于细菌的一时，那就一下下就过去了，死而复燃。
这是细菌以及关节内感染难以控制的最大阻滞点。
吴邪当初把这个病人留下来，其实考虑的清创方案不是这样，但是既然自己的外科感染病学技能已经提升到了专家级，那么自己就该用，而且如果龙源要学的话，自己还得教学一下。
这样的诊疗思路，对龙源的诊疗思路也具备可塑造性的。
龙源眉头紧皱，点了点头：“好，这样很好。相对绝对清创是持续性地保证药物浓度，绝对清创不能保证持续性的药物浓度以及药物的分布范围。”
龙源继续把吴邪的话，更加通俗化。
听到这，罗威忍不住了：“龙老师，用药还能这么用？”
即便是罗威，是一个专业的医生，但是他平时用药就是要么往局部一扔，要么往静脉里面一注射，要么就是持续引流，后续就听天由命。
他是第一次听说，用个药，除了考虑剂量之外，还要考虑药物的浓度分布。
这尼玛，我们读的是一本书吗？我们学的是一门学科吗？
内科的用药，都达不到这么细致吧？
的确，这门学问，不属于内科，也不属于外科，不属于感染科，只属于感染外科，只有感染外科的医生，而且是非常有经验非常成熟的教授，才会形成这样的理念。
不然别人凭啥牛逼，成为感染外科的大佬呢？
专家二字，不能白叫。
当然，吴邪也知道，现在的这个药疗派，未必就形成了系统，这只是他加点之后啊，系统给他的反馈，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查相关的文献，看是否有相应的学术理念的。
吴邪看到龙源无言回复，便解释说：“威哥，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并不都是这样的，或许我也说得不对。”
“但这个患者，肯定会经历第二次的清创，到时候再更改过来就是。”
吴邪把话挑明。
罗威和卢俊银都不敢回答。
这种做新式疗法或者诊疗思路的尝试，那是大佬的特权，他们不敢说不对，但是自己肯定不敢这么做，这么想。
可回想起来，之前吴邪治疗的那些病人，很多人都是州医院的主任医师都无能为力的，甚至一些病人在省市级医院里面，都觉得非常麻烦。
这证明吴邪在这方面的水平很高，所以他们不好评判。
再则说，现在这里只是中西医结合医院就是个镇医院，即便是没治好，又能怎么的，还是要往上面转啊，病人早就知道这样的实际情况。
但可以看得出来，现在吴邪思考问题的角度和高度，在感染这方面，与他们的水准绝对不平行。
“继续手术，后续我们可以再探讨嘛。”卢俊银作为主任，当然要为自己的员工说话。
吴邪的水平越高，最后能够培养和搭建的感染治疗平台就越高，科室以后就越能扎稳脚跟！
手术这才得以继续。
不过，在后续的手术里，即便是龙源，都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才慢慢揣摩吴邪的手术思路，以求能够印证和学习到点东西。
……
覃红和董春两人听后保持了沉默。
大概一分钟后，覃红转身问唐玥玮：“刚刚这个小吴的思维，你听懂了吗？”
覃红知道唐玥玮的理论水平和操作水平都不错，特别是理论水平，比她更高，只是经验相对不足，所以操作的火候，稍有欠缺。
而且唐玥玮接触过很多麻醉科的新型麻醉理念，包括控制时间，掌握整体，减量麻醉等等。
唐玥玮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再眯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整理思路。
而后才轻声说：“覃老师，这样的理念我没有听到过，不过我觉得吴医生这样的说法，有点类似于感受器的神经分布理论。”
“就是我们的皮肤感受器，是广谱分布的，但是感受器在受到了刺激之后，传回到大脑中枢的路线，是固定的。”
“那么通过这样的理论，反推，我们的大脑中枢在给周围器官发布命令的时候，走形的路线，先是一样，然后才精准到局部，最后颇为平均的散布到全身各个效应器。”
“但是这是属于一种特别基础的理论，估计很难系统化地进行总结吧，可有这样的思路，其实是蛮不错的，能够修正和探索一些的诊疗过程。”
唐玥玮不是专科医生，所以她在理解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倾向于与麻醉科的一些东西进行类比，这样方便自己理解。
董春微微张嘴，覃红则是目瞪口呆。
“基础性的理论，这可不简单啊？”覃红知道，越是基础的东西，越能够颠覆，当然要有所建树，就越是困难。
医学可能学科不同，但是到了精深处，都会类同点，如果能够把这些类同点找到，那么一学就是一串，一诊治，就是几十上百种疾病。
为什么教授知识面那么广，那就是他们走到的境界，已经从效应器到了神经传导组织，一下子能够分管一大块的效应器，一拧就是一串。
学透了，所以这一块我都能管。
更有一些教授，在中年的时候，随意在这个科室和那个科室转换，也是相应的道理，基本功够好，对理论的理解深入程度扎实。
“应该，也是看文献看到的吧！”唐玥玮笑着说。
普通的医生在积累基础原理的时候，都是看文献。
……
这台手术，本身并不复杂，而吴邪的操作，也没有什么让人特别眼前一亮的东西，都很基础，中规中矩。
只是，龙源的一句话，挖出来了吴邪在普通操作里面夹杂的一些深入的理念和基本功。
这就让罗威以及卢俊银等人开始错愕不及了。
操作优秀，那是代表你外科天赋好，可是理论层次和境界更高，代表着的则是你对医学的天赋。
这可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了，这就是你到时候可能追着很多人，给他们饭碗，造福患者，虽然只是可能性，但是这也代表着吴邪可能接触到的上限，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
手术中规中矩结束，没有花里胡哨的操作。
也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看不懂的缝合等等，就只是那种中规中矩的步骤，按部就班，完成之后，关节腔内塞了万古霉素。
然后在关节冲洗引流前，夹闭，让万古霉素作用一段时间。
可手术结束之后，龙源就开始张罗吴邪，开始为大家解读这一台手术！
看到了不懂的东西，龙源是很想搞懂的。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收集了点彩超阅读相关的资料，想要把与吴邪相比的短板补齐，好家伙，这个逼，转日就又跳了一下，这不是给自己找刺激么？
怎么样，学呀？
不然万一以后吴邪恢复了记忆，知道了自己两人以前做的那些破事，那时候自己还有稍微不如吴邪的地方，非得被他给摩擦在地上不可！
兄弟之间的你追我赶，无关乎仇恨，就在乎一个面子。
我可以为你的优秀骄傲，但是我还是想把你摁下地上摩擦……
吴邪不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吧。
若是让他讲其他方面，或许他觉得，自己的水平相当有限，但是这一台手术既然是外科感染相关，那么吴邪可以讲的东西真的非常多。
专家级的技术，吴邪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媲美一个副教授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讲啊。
而且也不能泛讲，就只能针对这个手术来讲。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命题作文，这是一个引入点，从它出发，走进外科感染病学。
吴邪不敢坐着，只敢站起来说：“师兄，卢主任，威哥，何灵大哥，我就随便说一下啊，就只是针对这个病人，说一下我的理解。”
“首先，他的定性是一个复合感染，然后是一个关节内感染，这是它的本质，再进行抽离，这个病人就是感染，只是他的表现形式，是关节内、复杂、复合的感染。”
“其实啊，我们的教科书，外科学，感染病学上面，就已经是把感染的原理，以及治疗感染的原则，说得非常透了。”
“感染，是病菌在局部定居、繁殖、代谢的一种表现形式，它的主体是病菌，它的位置是局部，如果全身，那就是败血症是吧。”
“然后它的行为，总结下来就是繁殖、代谢……”
专家级的技能，支撑着吴邪站在了一定的高度，通过抽象化，而且本质化的东西，来给其他人讲课。
这样的水平啊，他们不是没听过，听过，但都是在大课教学上，或者是在教学查房中，那些大教授，才会有这样比较深刻，且自行总结。
而不是照着书来念。
为什么有些大学讲师科研成果很好，但教学是照着书念呢？
其中的缘由啊，其实不方便明说，其实就是，对知识的理解不够特别深入，自己总结不出来嘛，站不到一定的高度，就看不清知识的总体结构。
看都看不清，怎么总结？怎么把知识结构再拧出来给你讲明白呢？
“然后，抗菌治疗的过程，其实其根本，就是在于病菌的一个清除过程，不管是我们体内的免疫机制也好，还是抗生素的使用，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病菌的繁殖、代谢出现问题。”
“并不一定就是原地杀死啊，如果能够阻止它的代谢，让它不能繁殖，或者是限制它们的活动范围，让它们自行死亡，这就是抗感染的一种本质。”
“所有的感染，一定都是病菌自行死亡。我们之所以要在感染的时候进行营养培补，那就是我们身体不仅要对抗病菌的侵蚀，还要负责提供能量，去清除它们的尸体，予以消化分解等等……”
吴邪在说时，就连唐玥玮也走了进来，不过她只是站在了门口，默默地听着吴邪讲解，若有所思。
而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有其他的心思，全都聚集到了吴邪所讲的东西上面。
在这一刻，他们都明白了。
可能自己，压根就没懂什么是感染，而吴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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