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浇愁愁更愁。”甄可笑为自己倒了一杯,她抬眸时抿唇含笑,“听闻府上老夫人已为三爷寻了亲事。按此推论,身入花场却孑然一身,此等心性若是传到内外城,想来闲言的皆是三爷为洁身自好之辈,不失为一桩美谈。”

“执金吾龚风雷之女。”陈金裘强挤微笑,“说是门当户对也不为过。母亲做的安排,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应允的。”

高楼清风不止,那纱帘不休地起伏,可许久都不曾沾地分毫。

“执金吾掌崇都屯兵,司职巡逻治安,为秦王帐下。其女龚梦绕也是将门之后。与三爷陈氏门楣可谓对齐无二,说是门当户对也不为过。”甄可笑抿杯微饮,随即抬袖抚唇,“听闻龚梦绕自小便不喜女红,专好兵器武勇,身旁近侍都是拿刀拿枪的女子,极为好斗。”

“名声传的广,将门虎女,应是如此。”陈金裘苦笑,“只怕往后此地我便不能来了,娶了这等妻,恐棍棒加身。”

甄可笑掩唇轻笑,那落落而下的长袖遮住半边面容,更显那双冷艳的眼眸神采夺目。

她缓缓止住笑声,问:“三爷还怕擅武之人?”

“我乃诗书之人,不擅武。”陈金裘讪笑,“凡于人争执皆是动动嘴皮子,要说动武,我自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不成的。”

甄可笑又笑了,她似被逗的止不住笑意,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此,还请三爷保重身体。”

“莫要取笑。”陈金裘见她笑,自己也笑的自然几分,“且饮。”

两人碰了一杯,瓷杯脆声如钟,传荡悠远。

甄可笑放下酒杯,说:“老夫人为三爷说下这门亲事,恐另有深意。”

陈金裘闻言面不改色,只是执着筷子对案上的佳肴挑挑拣拣,说:“我老大不小,也是该娶妻生子,为陈家延续香火。”

“这是自然。”甄可笑笑意浓了几分,“只是崇都如今风波暗涌,三爷此间之际娶龚梦绕,龚风雷又是秦王麾下爱将。难免叫人猜疑三爷这是要投靠秦王门下。”

陈金裘执筷的手一僵,他低着头不显面容,嘴上淡淡地说:“只是一门亲事而已,可笑阁主如此猜测,何故?”

甄可笑侧头望向内外城那处的护城河,看着那日渐高涨的楼影,说:“那楼快建好了。”

清风转劲,猎猎而作令纱帘在甄可笑身后舞动不休,悬在阁上的灯盏摇曳之下,烛火不弱反盛。

陈金裘搁下筷子,抬头正视甄可笑,说:“那又如何?”

甄可笑指了指那楼,又转而指向陈金裘身后的皇城,在那处与外楼齐平的大楼,说:“那楼也快建成了。两楼争相进逐,待楼成之日,三爷可想过会发生什么?”

陈金裘的手藏在袖里,他闻言握起了拳,问:“可笑阁主但请直言。”

“算算日子,每年这时候便是宫内选秀的盛举。每年选出的妃子皆会陪同当今圣上同游内城,共襄盛举。”甄可笑望着那阴影里的高楼,“今年这楼也快建成了,三爷,若你来猜,这楼成之日,圣上是否会携新妃登楼庆贺?”

陈金裘眉头顿现阴霾,新楼建成,景诚帝就曾在话里行间透出登楼意图。这时间又刚好和选秀的时间契合。

他突然目带审视看着甄可笑,对这个人生出了几分本能的警惕。

“若如可笑阁主所猜。”陈金裘按兵不动,“这又如何?”

“奴家猜。”甄可笑黛眉微挑,“楼成之日,圣上必携新妃登楼。而许久之前听闻三爷的刑狱内入了一名新晋寒僚,而此人为晋王门下客。这事听着颇为奇妙。”她抚指在莹润的杯沿拨动,“晋王门客于三爷其下为下属,而今三爷又要娶龚梦绕为妻,可龚梦绕其父龚风雷

为人刚正不阿,对秦王忠心耿耿。此举不免叫满朝文武对三爷摇摆不定的立场,心生疑窦。”

呼呼清风灌的灯盏口呜咽长鸣,楼下的乐声也跟着起了密集之音,两者交吟如铮铮琵琶,勾动人心。

“秦王掌城西禁军,晋王掌尚书台。两者文武分治,此象也是陛下最乐意看到的平衡。可笑阁主。”陈金裘攥紧了袖袍,面上却是笑意从容,“何不摊开了讲,一吐为快?”

长风吹荡着甄可笑的发丝于眸间恍惚飘移,她含着笑与之对视,说:“那便说个明白。三爷虽夜夜流连烟云阁颇显荒唐,但此举,奴家却认为三爷做的极对。”

陈金裘犹自微笑,问:“我做了什么让可笑阁主觉得对?”

“三爷的马车就停在烟云阁门前,内城达官显贵、才子等皆见你流连青楼,传言若出,那便是说三爷乃是贪靡酒色之徒,刑狱交到此等人手上,多半是日落西山。可此举。”甄可笑抬壶倒酒在饮,随后满意地说,“却是摇摆在晋、秦两王之间,叫两位殿下对三爷是在放心不过。”

“我说过,不过是借酒浇愁。”陈金裘笑容陡冷,“其中没有猜算阴谋,可笑阁主想多了。”

“奴家兴许是想多了,可陈家老夫人却不曾想多。”甄可笑饮酒后双颊浮晕,“她早就为陈家谋好了出路,此手笔,恰巧出自三爷之手。”

陈金裘眸子微凝,说:“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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