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娃跪在围栏那擦拭,好奇的目光却是与陈金裘四目相对。

陈金裘望着那女娃天真好奇的大眼睛,说:“你接着说。”

“如今外九城流民那可叫一个遍地都是,唉。饿的头昏眼花,带着孩子的妇人便将孩子变卖换口热食裹腹。”女子悲天悯人地轻叹,“这些个丫头都是阁主前些日从外城买的,有好几个死了爹娘。那人呀就那么往地上一躺,可怜这些孩子就跪在地上没日没夜地哭,喊的都是卖身葬亲。可外九城皆是闹市,乱着呢,能出挑卖身的还得比个嗓门大不大。”她努嘴啧啧,“哎呦,都是可怜人呀。”

陈金裘跟着女子沿着旋廊阶梯上行,等上了烟云阁三层楼,说:“听姑娘之言似是心有所感,你怎的知道这其中详细?”

“叫三爷见笑。”女子敛着纱袖轻推雅座推门,随后看向陈金裘抿唇一笑,“奴家早些年也是如此,能从中脱颖而出比的就是个嗓门。而今呀。”她抚着门柱似感慨地说,“奴家应是少数能活下来的。这般苦命,奴家还得珍惜,好好活着那便叫逆天改命了。三爷。”她看向陈金裘真诚地问,“您说是吧?”

陈金裘失了笑意,面容上慢慢的收敛,随即他垂首说:“自当如此。”

女子又恢复那妩媚笑容,抬手一引弯下腰,说:“瞧奴家这碎嘴子,多言冒犯,三爷赎罪。里边请。”

陈金裘渡步进了雅间,女子揖礼缓步后退,脚步声淅索地踏在木板上,那轻轻的震动声搭着楼下的钟鼎轻吟。陈金裘忽觉心头重了几分,没来由地想起了远在烟州的陈丘生。

他想起陈丘生当日在烟州牧府公堂上的言辞,还有他只身面对暴雨之中跪地乞求的百姓,那一言承诺他原以为是震慑。

可今天的所见所知顿时改变了他的想法,他这一刻才真正明白,陈丘生不是为了保命才说那番话的。

他是发自肺腑,真的想要治水,救烟州。

姿色清丽的侍女端着木盘,美酒佳肴悉数而过,叫人目不暇接。

可陈金裘没了吃东西的食欲,他站在阁楼的最高层朝下眺望万家灯火。那围栏不过膝盖高,七彩纱帘散落而下,随着夜风抚弄飘摇。

下方人群熙攘,内城的繁华万景令他看的疲倦。他抬高视线望向外城,那里更为热闹,鼓乐声和吆喝声高亢洪亮,听上去似是四海升平的景象。

可谁又知晓那处繁荣地里,有几人恣意无妄,又有几人苦命悲然?

那喊声里,是谁在笑,又是谁在哭嚎?

一声清脆的木碟放置在案上的声响,屋内除却风声外,一切仿佛都静止无声。

“登高望远。”陈金裘有感而发,“高处不胜寒。”

阁楼雅间内的空气里突然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幽然香味,一闻之下似触碰到了寒冷无比的雪山,比这

夜风更冷,比人世间的人情冷暖更寒。

“三爷怎的这般悲愁。”那话音从陈金裘的背后传来,柔声泛着勾人的磁性,“可是朝堂中有琐事扰心?”

陈金裘心头一跳,他喉间滑动吞咽却未转身。许多日来他常来烟云阁,独坐饮酒却不叫舞姬作陪,那是因为他在等的人远在深闺之中,而这人。

就是身后人。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一落到推门前的女子容颜上,那便在也移不开了。

甄可笑一身白纱裙,素手交握在腹间,俨然透出大家闺秀,名门千金之姿。

她今日的发髻如云,恍若远方的雪峰高不可攀,发髻中扎着剑簪,迈步之间显露出风轻云淡之势。

她渡步缓慢,一直到了陈金裘身侧。

“狱内公事繁多,心烦。”陈金裘行了一礼,“今日来此饮酒解闷,叨扰可笑阁主了。”

甄可笑屈膝一礼,大方落落地轻启朱唇,说:“三爷来此便是烟云阁的福气,请。”

她素手引向勾栏边的矮案。

陈金裘脚着净袜,无声渡步跪坐入了软垫,说:“我独坐,可笑阁主何故至此?”

“这话得问三爷才是。”甄可笑敛着裙袖下摆,素手握着莹玉酒壶为其倒酒,“接连数日到访,却次次不曾唤舞姬作陪。三爷是不喜阁内的舞乐,还是不喜阁内的女子?”

甄可笑倒好酒,端着酒杯递过来。此时楼外有清风吹入,荡起甄可笑侧脸发丝,那柔顺的发于眼眸间一晃而过,她便抬起明亮如星的眸。

呼吸微微一滞。

陈金裘被这刹那的美惊的惊心动魄,他忘了接酒,只等甄可笑微抬下颚示意,他才回过神,双手接杯。

“烟云阁内女子能歌善舞,无人敢言不喜。”陈金裘端着酒杯,目光却不敢望向身前人,“金裘不过是一时苦闷,借此地借酒浇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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