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艾丽莎修女喃喃道。

路加挑了挑眉。

或许是之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他这一次竟然有些习惯了。

眼前的修女或许是兰斯的长辈,他不能不敬。

“您好,我是路加·查理曼。”他彬彬有礼道, “请问您是否认错人了?”

“……王子殿下?”

艾丽莎修女神情恍惚, 脸色愈发苍白, 脚下摇摇晃晃就要晕倒。

路加皱眉, 扶了她一把。

“嬷嬷?”兰斯略带疑惑的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

艾丽莎修女站稳脚跟, 视线在兰斯和路加的脸之间不断扫过,又轻轻地唤了声“王子殿下”。

正巧走廊尽头有年轻修女路过,路加便喊她过来, 搀扶起艾丽莎修女。

“失礼了,殿下。”年轻修女关切地轻抚着艾丽莎修女的后背, “她可能身体不适,我这就扶她去休息。”

“没关系,快去找医生吧。”路加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捏了捏手中的糖水杯,走进卧室。

他边走边问:“她就是你说的艾丽莎修女嬷嬷吗?”

“是的。”兰斯说, “她是我母亲的侍女。”

“温室顿公爵府里的仆人不是已经全部贬为奴隶了吗?”路加疑惑,“她却成为了修女,接着照看他的小主人……国王不知道?”

兰斯眸光淡淡:“或许这正是国王的意思。”

“他对你总是有种奇怪的偏袒。”路加撇嘴。

“不过话说回来, 你的嬷嬷为什么对我的容貌那么惊讶?——还把我认成了别的一位女士。”

“这太奇怪了。”

路加以这句话结尾。

艾丽莎修女在年轻修女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支开了其它修女,合上了门。

艾丽莎从自己怀中取出来一幅光明神的小画像, 它用昂贵的乌木和透明玻璃装裱起来,包着巾帕,显然主人非常珍惜它。

这幅画像伴随了她十八年,从不离身, 也从不允许他人触碰。

艾丽莎修女拿起

那幅小画像,手指颤抖地拆开了画框。

在光明神画像的背面,藏着另一幅人像。

那是一位容貌极美的女人,美貌能使所有花朵都黯然失色。她银色的长发微卷,白色身影融化在黑暗的背景中,仿佛夜色中的月光流水。

——而她的脸,和路加长得一模一样。

艾丽莎修女放着画像中的女人,捂住脸,泪水染湿了她枯老的手掌。

“……夫人。”她啜泣道。

与此同时,路加靠在墙边,倾听兰斯讲述他的修女嬷嬷。

“我小时候几乎没有见过母亲。是艾丽莎嬷嬷抚养我长大,后来也是她教我融入了修道院中普通人的生活。”兰斯目光中带着一分柔软。

“你没见过你的母亲?”路加疑道,“会不会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忘记了?”

“不,我小时候的记忆很清楚。”兰斯说,“我母亲经常独自待在一个房间里,每逢傍晚都会和父亲在花园里散步。但她不会来看我。”

温士顿公爵家的夫人名为伊丽莎白,有关她的传闻,路加所知甚少,就连与她同时代的贵族也少有听闻。

似乎在她出嫁之前还有寥寥几条传闻,而在嫁给温士顿公爵之后,这个人就完全销声匿迹了。

听兰斯所言,公爵夫人从不出门,也不关心儿子,似乎是一位非常孤僻的女性……孤僻到有些怪异。

有这样的母亲,兰斯缺乏情感也不奇怪了。

还好,温士顿公爵尽到了身为父亲的责任,艾丽莎嬷嬷对他也颇为关照,这或许让兰斯感受到了些许凡俗的父母之爱。

说起“爱”……

路加转动着糖水杯——不,咸水杯。

“兰斯,这杯东西,你真的喜欢吗?”

兰斯注视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只要是殿下为我而做,或是我为殿下而做,我都很喜欢。”他语调平缓地说。

这就是在变相承认,他确实不辨咸甜了。

学习厨艺,也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殿下太喜欢。

“为什么不早告诉

我?”路加抿唇道。

“没有必要。”兰斯摇头,“无论我有没有味觉,想让殿下开心的心都不会变。”

“而且……”他脉脉地望着路加,露出一个浅笑,“似乎隐瞒得越久,殿下发现的时候就会越感动,越难以忘怀——比如现在。”

路加一阵心跳加速,攥着杯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感动?”他冷哼一声,“我只会觉得你愚蠢。”

冷哼的时候,脸蛋却微微泛粉。

兰斯微微一笑。

路加“咚”地重重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愚蠢?不,兰斯太狡猾了。

呆呆笨笨,把所有的苦楚都自己扛着,却总能让他心疼。

“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早上我的梦境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起了梦神诅咒的事。

兰斯道:“那是一个由神力构成的诅咒,我击败了它,但也受了伤。”

路加点下巴:“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不清了。”

兰斯垂眸:“殿下确实错过了很多。”

殿下错过了他的告白。

梦神诅咒的反噬入侵他的心脏之后,他立刻弄清了反噬的效果。

——他将永远无法冷静自持,永远无法置身事外,他必须去体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常人的情感与欲望,并忍受克制欲望的折磨。

兰斯在逐渐变得如同凡人。

但这样不也很好吗?

现在他体会到了疼痛,略知冷暖,也能稍辨咸甜——是的,他第一口就尝出了那是一杯盐水,却没有提及。

只要是殿下喂给他的,不要说是盐水,就算是毒药,他也能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顺势博得殿下的感动,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其它的……他的欢喜与苦痛,都没必要让殿下知晓。

“精神上的疼痛或许是后遗症吧。或许要缓过几日,才能康复。”兰斯隐去反噬,轻描淡写道。

他目带隐忧:“在好转之前,我恐怕无法陪殿下骑马回圣都了。殿下若是心急

,就不必管我,先行启程吧。”

路加瞥他一眼。

兰斯倒是懂事,不过……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契约骑士保护主人的职责了吗?”路加高傲地扬起下颌,“即便你不想,身为主人,我也不能抛弃你。‘一荣皆荣,一损皆损’,我可是发过誓的。”

“承蒙殿下厚爱。”兰斯道,“我一定会履行职责,贴身保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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