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
路加爬起身, 看到了痛苦地弓着背的银发骑士。
“兰斯!”
他连忙下床,扶起兰斯。兰斯身体像张弓般绷紧,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水, 银发垂在脸畔, 看不清神情。
在路加触碰到他之后, 他才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 向路加轻轻笑了一下。
尽管兰斯在尽力隐藏自己, 路加还是发现他的眼白边缘布满了红血丝。
“你怎么了?”路加急急。
兰斯无法作出回应。
他疼得嘴唇颤抖,刚才浅浅的一笑,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嘴唇一动, 血就顺着唇边涌了出来,淌进脖颈。
路加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从未见过兰斯这么狼狈的模样。
兰斯总把从容强大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就像镜子的正面一般永远光亮地照出他的身影,背面早已爬满繁杂的裂痕。
而现在,镜子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在他眼前,划伤了他的手。
路加只记得自己陷入了梦神诅咒的迷障, 痛苦万分。失去意识前,他动用了他们之间的契约来呼唤兰斯,后来有人护住了他, 还对他说了什么话。
那想必就是兰斯。
兰斯替他受了伤,受着苦。
“对不起……对不起。”他哑声。
兰斯张口想安慰他,一张口, 又是大量鲜血涌出。
路加颤抖着掰开他的嘴,发现兰斯的舌头几乎被他自己咬断了,上面遍布着齿痕,鲜血就是从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流出来的。
“你是……在疼吗?”他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兰斯眼睫轻颤,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是的。
路加狠狠咬牙。
他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痛觉的兰斯,会突然疼到这个地步……疼痛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而不自知。
“不要咬,那里还有舌头,咬了会坏。”
他也不知自己混乱地说了些什么,边说边把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好像这样
就能阻止兰斯伤害舌头。
在少年将手指伸进去之后,染满了人血的牙齿忽然就乖乖地不动了,温柔地含着它。
路加艰难地把兰斯半拖半抱到床上,扯开他的衣服,试图寻找到伤口,但一无所获。
“……只是疼,很疼,对吗?”
兰斯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胸膛剧烈起伏,遍布着细密的汗珠,眼白发红,瞳孔却是苍翠色的温柔。
望着那双眼睛,路加的视野渐渐模糊了。
他别过脸,嗓音沙哑:“可能还有你察觉不到的地方生了病。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医生。”
他冲出房门,奔到兰斯视野之外的地方,才抬起袖口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同样的,离开了路加的视线之后,兰斯强忍许久,俊美的五官疼得狰狞起来。
梦神诅咒说过,他在替殿下承受疼痛。
之前殿下竟然在遭受这样的折磨吗?
一想到殿下也受过这样的苦,而自己前却丝毫感受不到,他便心痛如绞。
小教堂里。
病床只布置了一半,就因为突如其来的神迹而永远搁置了。
艾丽莎修女跟随小修女来到小教堂,并没有看到本该在那里的兰斯,倒是碰到了塞西尔伯爵。
领主大人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也确实如小修女所说,纠缠塞西尔伯爵的瘟疫已经完全消失了。
“听说兰斯刚才在和你一起劳动,大人知他现在去哪里了吗?”艾丽莎修女问。
塞西尔伯爵的眼神有一瞬间犹疑:“我不知。或许去其他地方了吧。”
艾丽莎修女还要再问,忽见塞西尔伯爵的目光飘到了小教堂的门口。
她回头,只看到了一个金发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
“那想必就是小王子殿下了吧。”
只是……转瞬即逝间她看到的侧脸,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路加带着通晓医术的修女匆匆返回卧室。
“他的身体很健康,殿下不必担心。”修女在初步检查后下了
结论,“这或许是精神上的疼痛所致。”
“怎么做才能缓解这种疼痛呢?”路加问。
“诵读经书是让心灵回归平静的最佳方法,”修女说,“不过我想,有亲近的人陪伴在他身边,更能安慰到他的灵魂。”
亲近的人……
路加不太确定地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只紧攥的拳头上,感受到手掌下痉挛的青筋和血管逐渐舒缓下来。
最后那只手动了动,翻了过来,反而将路加的手握在掌心。
兰斯朝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么做有用。
路加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
他仔细回忆,自己生病受伤或者难过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调节心情?
或许是糖和奶油——如果是兰斯做的小蛋糕会更好。
“还有蜂蜜糖吗?”他询问修女。
“有……对了,”小修女压低了嗓音,悄声:“半年前玛利亚姐姐从南方的商人那里买了一小盒白糖,我们过生日做蛋糕的时候才会用一点。还是拿白糖泡糖水吧。”
“有劳了。”路加满怀谢意地说,“以后这里会有用不完的白糖。”
小修女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路加和兰斯两人,静谧得仿佛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兰斯轻缓地摩挲他的手,直到十指相交。
路加的食指沾了他口腔里的血,血迹干涸凝固在食指上,有些发涩;其它四根手指则紧贴着兰斯的皮肤,温凉柔软。
那细腻的触感让路加有些发抖。
“我……”他开口,犹豫着不知说什么最好,“你说过,我唱歌会让你舒服,那句话还作数吗?”
兰斯眨眼。
路加紧张地轻咳一声,哼唱起了曲子。
他望着他们交握的手,然后一点点向上游弋,最后对上了兰斯的眼睛。
兰斯的视线总是在他身上,他向来不太在意……但不知为何,现在的视线有些让他手足无措。
路加脑海中充斥着杂乱的线条,口中随心哼唱的曲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
很好听。”兰斯用艰涩的嗓音。
他已经能说出正常的句子了。
路加惊喜:“你好些了?”
“慢慢可以适应。”兰斯反而安慰他,“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殿下刚刚哼的童谣,叫什么名字?”
路加回想了一下,发现那首曲子很怪。
怪就怪在,他从不记得自己何时何处听过这样的曲子,意识清晰的时候,也不会想起这样的曲调。
这首童谣好像深深烙印在这具身体婴儿时期的记忆里,只有在不经意的时候,才会流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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