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苍老的声音倏然响起,仿若重钟震响。

“黑渊正邪难辨、从不受控,黑渊主晏之云骄狂跋扈,黑渊掌于她之手,是祸非福、后患无穷!那黑渊我玄天便是占了又如何,害她一人,自此黑渊再无后患,又护我玄天万世太平,玄天不沉,三山不倾,若非如今这天地大变,这沧澜本能长长久久太平下去!!”

晏凌猛地攥紧拳头。

全衡子神色不动,只冷冷望着江无涯:“江无涯,你也不必做那惺惺正义之态,不必讲那等空话,你若身处我这位置,也做得出这杀一人成万世太平的狠心事!”

江无涯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也许吧。”

他说:“所以我今日来,本就不是与你等讲道理,我只是需要你们这样做罢了。”

全衡子死死瞪视江无涯,那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全衡子厉喝:“若我等不从,你又如何?”

江无涯平静说:“那我便亲自启出黑渊,但玄天宗以黑渊续灵脉的丑事将传遍九州四海,载入纪史,自此玄天万年荣光一朝如山崩飞灰湮灭,任世人践踏唾骂。”

“!”全衡子眼睛几乎冒出血来:“江无涯——”

“江无涯。”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全衡子猝然一滞,愕然地转头,看见仲光启突然像是镇定下来,抬起头,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定定望向江无涯。

晏凌看见他的眼睛,遍布血丝、疲惫不堪,但是仍然能看出深黑的眼瞳,可以想见年轻时,会是怎么风发傲岸的模样。

“你身上,魔气深重。”仲光启哑声说:“你虽是化神,却也快堕魔了。”

江无涯侧过头,看向他,那目光平和如初。

“那又如何。”他说:“你认为,自己能杀我吗。”

仲光启沉默。

“我不会死在这里。”

江无涯微微一笑:“况且,即使我死了,也有人足以屠尽玄天。”

几多桃花瓣轻慢地飘过,仲光启全身一震,抬起头,望见江无涯身后,不知何时坐在正殿飞檐的绛紫华服少年。

少年一身璎珞锦绣袄袍,繁复团彩蟒纹盘在胸前,坐在高大翘角的屋檐,细瘦的腿随意垂落,轻轻慢慢地晃。

艳丽的桃花从他身边落出,他晃一下,桃花打着卷飘起,徐徐焚成紫色的灰烬。

“……”

所有人的脸孔无法自抑地灰败下来。

江无涯,奚辛。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能与他们争出一条活命来?

仲光启眼目空白。

“我答应。”

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嘶沉漠然:“我答应你。”

——

萧春风赶到玄天镇的时候,是想骂人的。

有什么事,飞信通知行不行?他一个阵修,一个瘸子,逼他出谷来东奔西跑,就他妈跟逼乌龟跳舞一样,能不能有点人道?!

萧春风一路骂骂咧咧,坐着兽车快到镇子路口的时候,还正巧遇上圣贤学宫的人,萧春风掀开帘子与他们打招呼:“姚掌座,巧啊,你们也这个点来啊。”

姚掌座偏过头,望了他一眼,那目中有道不明的东西,有那么一瞬,竟似悲戚。

萧春风愣住了,这才发现圣贤学宫的几位宫主竟全都来了,每个人皆是面色沉肃,默然不语。

“怎、怎么了?”萧春风懵逼:“你们怎么都这幅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奔丧来了!”

“…”姚掌座没有回应他的玩笑话,哑声说:“萧掌门,你可知剑阁召我等来此何意?”

“我怎么知道,信里也没说,这不就到了再说。”萧春风莫名其妙,勉强转一转混沌的脑子:“也许是因为东海蒸平的事?或者因为天降陨星?总归是什么正事…”他说着,便忍不住吐槽:“…反正总不会是剑阁想不开,要在这里开化神大宴哈哈!”

萧春风在笑,可没有同样的笑回应他。

圣贤学宫所有人定定望向前方。

萧春风愈发感到古怪,有些莫名不安,他从窗户探出脑袋,望见小径尽头直通的镇落,风霜破败的牌楼前,一人静静站着

大风吹得他广袖猎猎作响,繁复的剑纹将那身衣裳装点成全天下最威严的旗帜。

萧春风看见北辰法宗的史茂彦史掌门和许多位长老,看见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金阳罗堂众人,史掌门声嘶力竭向那人喊着什么,阙道子面无表情,这位在三山九门中从来以温润儒雅著称的剑阁掌座,此刻却像是化作这世上最坚硬冷酷的雕像。

许许多多的弟子站在镇牌后,站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像一群被打湿茸茸毛的幼鸟,惶惶茫然地望着争吵的几宗掌门长老。

萧春风心里忽然极其不安,他掀开门帘,扬声就说:“这是干啥,怎么大庭广众吵起来,这么多弟子看着呢,有什么话大家慢——”

“轰”

萧春风的话没有说完,

萧春风以为听见天塌的声音。

他呆呆地、僵硬地转过头,慢慢地抬起视线,看见遥遥万里连绵地脉一寸寸崩开,黑色漩涡似浩大凶怖的怪物咆哮从地底最深处生生启出来——

那一刻

——那高悬亘古如穹天巨柱的玄天之山,轰然坠落。

“……”

他终于知道,阙道子与史茂彦争的是什么了。

他宁愿永远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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