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桦拥有一张非常清秀的脸。

贵公子,有书香气的乖乖少年。从三年前开始,蓝桦就凭借着这张护身符在娱乐圈里畅通无阻。他火起来的契机是一张少年时期学生证上的一张证件照。证件照上少年穿着蓝白色校服,眼眸干净澄澈,像是一棵冬日暖阳下的小白桦。

这是一个很听话的乖孩子。

这是绝大多数人在看见蓝桦的照片后,对他的第一印象。

这张脸是长得真的很乖。因此即使蓝桦这几年把自己往死里作,他在他的粉丝心中依旧是打着乖乖牌的好好少年。蓝桦肖似其母。当初他的母亲是戏剧演员,也是靠着这样一张脸,带着与初恋男友未婚先孕生下的蓝桦嫁进了蓝家。

——只是她不知道,那时的蓝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实已经是个风雨飘摇中的空壳子。

蓝桦和他少年时期比起来确实是变了些模样:眼下再厚的脂粉也盖不过的青黑,神经质地瞪大的眼睛,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只有五官轮廓还保留着少年时的模样。易晚看着他,道:“你不用激动。”

蓝桦还在用胸部出气,易晚说:“蓝柏不会让你变成‘耗材’的,不是吗?你是他的亲弟弟。”

蓝柏是蓝光娱乐如今的总裁。

也是外人眼中,仅仅用了七年时间就使蓝光娱乐转危为安的商业奇才。

柏树与桦树都是长青木。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父母对这对兄弟的祝福。可蓝桦声音却低沉了:“他不是我亲哥哥。”

易晚眨了眨眼。蓝桦又说:“我们是异父异母的关系。以前……我姓白。”

易晚不用花很多时间就能推理出这“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关系是怎么产生的。他说:“那么,为什么你胆子这么大?”

蓝桦:“?”

他像是情绪被打断了一样,看着易晚。而易晚居然在他坐着的台阶旁边慢慢坐下了。黑发黑眼的少年说:“我听说,你飙车,酗酒,还□□。”

“……”

“你不怕他放弃你么?让你也成为一个‘耗材’?”易晚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语气里没有情绪,“更何况,与他异父异母的你也算是后母带来的拖油瓶吧。如果他也算是在遵照大男主爽文的标准活着的话。”

“为什么你不怕被他抛弃?”

蓝桦沉默了。

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疯了,也没有那种混杂着恐惧、绝望、自暴自弃与虚张声势的尖锐感。蓝桦看着远方的天色,只有这时他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

“……蓝柏原本不打算让我进演艺圈。”蓝桦轻声说,“是我要进来陪着他。我是他手下的第一个艺人。”

易晚:“第一个艺人?”

八年前的蓝光娱乐,风雨飘摇。

蓝光娱乐的总裁与夫人在一场车祸中出事的新闻登报后,上门讨债或打秋风的人便蜂拥而来。没有人相信还在上大学的蓝柏能够承担起蓝光娱乐这个业已下行的公司。有债的,没债的,都来趁火打劫。

“我看着我们家被一点点搬空。还有公司。”

一开始,是一架钢琴,然后,是一台彩电,一个沙发……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上门讨债的人连一个大理石茶几也不放过。

少年蓝桦在寄宿学校上课。他每周回一次家,每回一次,就看见家里越来越空。

“你得小心点。”他的同学提醒他,“只是家里的东西没了,还能算是比较好的。”

“还能有什么更糟呢?”少年蓝桦问。

同学和另一个同学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你和蓝柏没有血缘关系吧。这时候如果他套现离场了,还能在往手里拿个几十万逃出国……”

到时候,你怎么办?

背着一身债,就连最后的本钱也被拿走的你该怎么办?

中秋节调休,周末也上课,直到周三蓝桦才能回家。蓝桦背着书包,心事重重地从学校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钥匙打开熟悉的大门,在看见空洞洞的大厅后,蓝桦愣住了。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拥有钢琴、沙发的家里空空荡荡,只有暮光照着灰尘飞舞。蓝桦上上下下地绕了三圈,将书包落在地上。

他害怕地叫了两声“哥”。

蓝桦很少叫蓝柏“哥”。后母带来的拖油瓶这个身份着实尴尬。更何况,父亲与白女士还有在亡妻病中便已经认识的传闻。蓝柏总是严肃冰冷。蓝桦从五岁起,每次见蓝柏都是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

可现在这个家里谁都没有了。

蓝桦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最终,他抱着自己在客厅里打起了盹。

盹被猛地推醒了。他抬头茫然,看见一个有点陌生的人:“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你是谁?”蓝桦懵了。

来人说自己是房产中介,这栋房子上周被紧急挂牌出售了。蓝桦红了眼圈,小声道了歉就要走。

那人说:“你是这家的二少爷?我给你哥打个电话吧。”

哪里能算二少爷呢。

蓝桦从头到尾都应该是姓白的。他的身上没有一滴蓝家的血。

蓝桦很不想让那人打电话,他根本没期待蓝柏会接电话。

可电话嘟了两声,竟然通了。

“他让你去你家公司找他。”房产中介说。

蓝桦抱着书包被房产中介“请”出了屋子。他站在公交车站前,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尽管房产中介已经说了他应该去的地点,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蓝桦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了蓝光娱乐。昔日还算辉煌的一层写字楼,如今只有一个办公室亮着光。他很犹豫,背着包轻手轻脚地进去。

写字楼的东西也快被搬空了。办公室里躺着一张沙发,上面搭着一条被子——看起来蓝柏这两周就是睡在这里的。

蓝柏盯着电脑,眼下青黑,直到蓝桦进来十分钟、打翻了一个水杯后才发现他。

“坐吧。”蓝柏说。

“我想去个厕所。”蓝桦小声说。

蓝柏让他去。在蓝桦离开办公室前,他叫住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包纸给他:“拿着。”

面对蓝桦疑惑的目光,蓝柏有些尴尬:“很多人辞职。他们把卫生纸都带走了。”

什么也不剩了。

蓝桦没有吭声。他接过纸,去了趟厕所然后回来。还好办公层没有停水或停电。

蓝柏还在看文件,想从那些堆积如山的债务中扣一点钱出来。他又一直看到了半夜,给自己泡了碗泡面。

然后想起蓝桦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吃饭。

他回头时却发现蓝桦已经睡着了。幼小的少年穿着校服,蜷缩在沙发上。像是一只陪他工作到深夜的猫。

……

“蓝光也有差点完蛋的时候。”易晚说。

蓝桦说:“很多艺人也趁机解约了。墙倒众人推。蓝光没有亏欠过他们工资。可他们离开时,别说打印机,就连打印纸也搬走了。饮水机,座椅,插线板……能拿走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后来,我一边上学一边演戏。”

蓝柏不是演戏的料。可蓝桦在这方面刚好有些才华。

蓝桦告诉蓝柏,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们,他也会和蓝柏站在一起。

他会做蓝柏的艺人,做蓝柏最后的底牌和工具。

蓝柏异父异母的弟弟,是那时跌入谷底的他的,唯一的财产。

也是他唯一一把想要珍藏、却又不得不挥出的剑。

“会很累吗?”易晚说。

蓝桦点了点头。

“有时候我六点下课,他过来接我,带我去剧场。我凌晨一点从剧场里出来,他就在剧场外面。十二点之前,他旁边的快餐店里用电脑处理公务。十二点后,快餐店关门了。他就在外面等。s市冬天很冷,海风很大。他就站在外面,一直等。”蓝桦说。

努力没有让蓝光的境况好起来。

在黑暗森林里,弱小是原罪。敲诈与勒索始终如影随形。

即使如此,他们也缓慢地、一点点地取回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办公楼重新充盈起来,新的出租房放下了他们从老房子里带回的行李——兄弟俩不用睡办公室了。

蓝柏说:“属于我们的东西,我都会一件件拿回来。”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沉默了。蓝柏学会了笑,只是那笑容在蓝桦的眼里,比过去少年的沉默还要冰冷。

取回东西是有代价的。

譬如蓝桦的健康。

蓝桦病倒了。在他十七岁那年。流鼻血,进医院……他从洁白的病床上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坐在病床边的蓝柏。

蓝柏看着他,像是好几夜没睡了。蓝桦想要去

拉他的手,可惜没有力气。

还好,病情没有恶化到最严重那一步。蓝桦在一个月后便申请出院,蓝柏强行让他在医院里多住两个月。

蓝桦说:“这一个月里我错过了很多通告。”

蓝柏只是看着他,道:“我们从今以后,不能再做笨蛋了。”

埋头死干是没有出路的。关于这一点,在弱肉强食的地狱里打滚了几年的蓝柏比谁还明白。

蓝桦不能再沦为他斩鬼的剑——即使蓝桦心甘情愿。

蓝桦身体还是不舒服。他只清醒了一会儿,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前他能感觉到蓝柏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就像他们过去时常做的那样。蓝桦在办公室里睡沙发,蓝柏在办公室里打地铺。蓝桦因压力做噩梦惊醒时,蓝柏总会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噩梦生活里的安慰剂一样。

可这次还有另一样东西落在了他的唇间。很轻很淡,稍纵即逝。

让人不清楚那是一个情难自禁的吻,还是一个告别。

蓝柏不准蓝桦出院。蓝桦只能在医院里无所事事,每天躺在病床上看月亮和太阳。日升月落,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他身边的细节在发生改变。

蓝柏买来给他的水果里多了莲雾和蛇果——这是蓝桦小时候喜欢吃,如今他们却不舍得买的。蓝柏穿的西装越来越笔挺,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握着蓝桦的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除此之外,有一次,来探望蓝桦的人中多了一个蓝柏的新朋友。那人身材修长,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看上去很像一个最近出道即爆火的歌星。

“你就是蓝桦?”那人说。

不知怎的,从看他第一眼开始,蓝桦就对他充满了戒备——这种戒备几乎是非理性和本能的。

因为进来给鲜花换水的护士也在偷偷地看这个人,眼里写满了“这个人好帅”。

那个人对蓝桦的敌视倒是不以为意,只是道:“原来他是和你……哈哈,有意思。”

“你到底是谁?”蓝桦说。

打断这场对话的居然是蓝柏。蓝柏像一阵疾风,急匆匆地从病房门口卷入——身上不整齐的装束能说明,他是匆匆赶到这里来的。

蓝桦能看出蓝柏对这个人的尊敬、恐惧与戒备。

“……你来这里干什么?”

“考察合作对象。”

那是蓝柏和那人出去后,在蓝桦脑海里留下的最后一段对话。

蓝桦再次回到蓝光娱乐时简直被吓了一跳。

窗明几净的办公楼,人来人往的走廊……和三个月前他离开时,蓝光娱乐几乎是变了一个样。与其说是复兴,不如说是已经全面超越了过去。

蓝桦看着身边的俊男美女们——他们中的每一个,放到外面去都是数一数二的有“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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