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猗对被迫答应教萧琰学药还是有些芥蒂的,小小捉弄了下她,便将礼单搁在案上移过去,“十七自个看。”

萧琰索性跪坐在软毯上,将礼单拿过来扫了一遍。

第一眼看见右首打头的:太子,五百年山参一枝。

她“哈”的一声笑说:“这个太子挺会送礼。阿兄的药膳中有百年山参,阿嫂说补气最好。对吧,老师?”她抬眸笑嘻嘻的。沈清猗还没正式教她,她却已先将老师叫上了。

沈清猗心里哼了声,淡然道:“记得没错。”

“咦,还送了钟太傅的《宣元表?”萧琰眨了下眼,往下一溜看到齐王的礼,啧,王石军的手帖,加上顾常侍的真迹,这份礼又比太子重了!

萧琰哎呀一声,“这个齐王跟阿兄有亲?”她记得四哥的那位公主母亲和太子、齐王都不是同母吧,论起来齐王没有比太子更亲的理。

萧琮抽出张空白笺纸,提笔写下“河西十万兵马”,展给萧琰看了一眼,笑得清悠,“能不有亲么。”

萧琰眨了下眼,哈的一笑,伸手在空中写了个“太”:他想当太子?

萧琮唇一弯,将那张笺纸折了,解说道:“太子是元后所出,齐王是当今皇后所出。”

这话说得可真够白了——沈清猗看着茶盏眸光幽浮,萧琮待萧十七果然是极好的。

萧琰唉了一声气,皱了眉毛替兄长担心事,“这礼收着可真烫手,还不能不收。”

萧琮笑着点拨她,“没事,咱们礼尚往来是了。”

萧琰眼一亮,哈哈笑道:“没错,回礼相当是了。阿兄,你准备回什么礼?”忽又牙疼,“王右军,顾常侍,哎……”谁能跟书圣、画圣相比呢?

“清猗以为呢?”萧琮微笑看向妻子。

沈清猗声如冷泉,叶出两字:“年代。”

萧琰一下明白了,“不错,可以选年代古远的名家。不过,选谁好呢?——杜齐相,崔子玉,张伯英,蔡中郎,钟太傅?”这五位都是汉魏名家,其中杜、崔、张三位皆有草圣之誉,张伯英和钟太傅则与王右军、王大令父子同列书中四贤,而蔡中郎创了飞白体,也是钟太傅隶书的师学者,论起来这五位的书法真迹都不下于王右军手书的珍贵,而且还尤有过之,因为存世更少。萧琰相信以兰陵萧氏的底蕴必定收藏有这些真迹,即使不全,也有其中之。

萧琮笑了一声,“这些,或许有,只是,父亲怕是不舍得给的。”

他们的父亲萧昡是书法大家,焉能舍得将这些书帖送予他人?

沈清猗却从萧琮这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萧昡不会费心思去营事太子或齐王,若真个至关重要,作为兰陵萧氏的家主,又岂会舍不得几幅名家书帖?

萧琰唉声道:“这我想不出了。论画,顾常侍之前,赵夫人、曹不兴、卫协、张墨?话说这几位的真品也不多啊。”

她侧眸看向沈清猗,“阿嫂觉得呢?”

沈清猗寒眸扫向礼单,淡淡道:“钟太傅。”

萧琰眨了下眼,顺着她视线方向看礼单,不由呆了一下,然后噗的一笑,“阿嫂该不会是说,将太子送的钟太傅《宣元表回给齐王吧?”她说着慢慢瞪大了眼睛,“然后将齐王送的王右军《上穰帖回给太子?”

她嘴角抽了抽,“阿嫂,可以这么回礼的么?”

这些士家送礼的习俗母亲没教过她,倒是绮娘说过一些,但萧琰也忍不住怀疑,士家能这么回礼么?似乎以东家礼回西家礼,是可以的,但应该错开回礼的时间吧?再者,以同一家族的礼回礼似乎不好吧?

沈清猗眸色如涧幽,“这要问你阿兄了。”

萧琰“啊”了一声,疑惑不解的看看沈清猗,又看向萧琮。

萧琮看妻子的目光隐有赞色,微笑回萧琰道:“若是别家,自是不合适,太子、齐王嘛,却恰恰是好的。”

萧琰乌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用太子的礼回齐王,用齐王的礼回太子……她倏然一拍腿道:“我明白了!哈哈,果然是妙的。”

这是明摆着告诉太子齐王:你们皇家兄弟的事,咱不掺和。

她哈哈笑起来,看向沈清猗道:“阿嫂真是聪明!”然后又咦一声,“还有《斫琴图呢?这个用什么回礼?用哪位大家的真迹?”

萧琮含笑不语,依然看向妻子。

沈清猗语声淡淡道:“不是《斫琴图么,既然是琴,那回琴便是。听说,齐王的琴道也是不错的。”

萧琰愣了愣,突然噗一声笑倒在案,“这回礼,果然好得很。”她这位四嫂当真是妙人!

沈清猗定了定心,所幸她事前做了第二剂药的准备,再施顺针。

逆针为泄,顺针为补。先泄后补,为阴阳合济之针。

她叫进萧荣,冷如寒泉的声音问:“第二服药可煎妥了?”

萧荣焦急中带着恭敬回道:“已煎好。”

片刻,药端上来。

端砚和司墨一左一右将昏迷中的萧琮扶将起来,侍书端起药碗相,药汁却从萧琮紧闭的唇角滑落下去,滴在雪白的中衣上。

“喂、喂不进去!”侍书声音直抖。

“我来!”一只纤手稳稳接过白玉药碗。“将郎君放平。”沈清猗的声音寒冽沉静。

端砚和司墨将萧琮向后放平,退身让开。

沈清猗坐在榻边,口里含了口药,俯下身子,舌尖轻撬萧琮的唇,将药汁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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