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初脚步不停,十来丈长的廊道转眼走尽,从侧门进了偏殿。转过身,向偏殿内里走去,庭院中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曹明也跟了上来,他其实还想再听着,但赵允初走了,他也自知不便单独留下。
虽然本身从不承认,但他心中实则对进士已然绝望,要不然也不会领着赵允初东逛西游,就只在太一像磕个头求个心安。
赵允初走在偏殿中,迎面过来一人。其人修长挺拔,相貌亦是出奇的英俊,风流倜傥,举世无俦。那人与赵允初擦肩而过,见赵允初看着他,便微笑着轻轻点头,又很自然地走了过去。
“真是难得的风流人物!”赵允初赞了一句。
“赵官人亦自不输他。”曹明拍着马屁。
赵允初摇摇头,笑道:“自家事自己清楚。”
英俊青年从赵允初进偏殿的小门出去,走上廊道,坐在院中赏梅观雪饮酒赋诗的几个士子一下鼓噪起来。
赵允初并不知道,与他擦肩而过的这人,乃是蔡京的父亲是蔡准。蔡准这个人是进士出身,官至侍郎,为官颇为清廉,曾与苏东坡同游过西湖。
蔡准有二子蔡京与蔡卞,两人最后都是北宋末期的知名人物,蔡京曾先后四次任宰相,时间长达十七年,蔡卞也曾掌管枢密院,兄弟两人都是书法家。
但是两人还是不同的,蔡京在这个人在任宰相期间贪婪自用,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而蔡卞这个人虽然在北宋后期的党争中也是争勇斗狠,但是作为王安石的女婿,始终对王安石的新法支持,也比较刚直。
蔡准此时在西太一宫中的偏殿转着圈,视线在墙壁上流连。不出意料,偏殿中有着跟李广庙一样的题诗白壁,用石灰粉刷得雪白,都是让来此游玩的骚人墨客留下墨宝所用。
不过太一宫与李广庙有别的地方,是这几片墙上不仅墨迹斑斓,诗词数以千计,将整面墙的下半部都遮了去,还有好几处被一块块青纱给笼罩上,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
曹明看见赵允初盯着一幅幅青纱,笑着解释道:“能被青纱罩上的诗词,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便是由高官显宦写下。以青纱笼之,以表尊崇之意。”他环视着殿中的四面墙,突又感叹起时光的流逝,“比起前次来时,好像被罩起的又多了许多。”
“原来如此!”赵允初点点头,走上前去,揭开离他最近的一块青纱。随即便“咦”了一声,立定不动。
青纱之后,既非五言七言的绝句律诗,亦非可容传唱的长短句,而是两首少见的六言。字如斜风细雨,虽然不合近体,但自有一番神韵藏于其中。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月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首想见江南。”
扬州三十六陂的名气可大得很,赵允初都听说过。再看看偏殿外的鱼池,池畔枯柳、池中残荷,若在夏日来此一游,必有江南风景再现眼前。难怪此诗的作者由此心生感慨。他追忆起江南风景如信手拈来,想必在江南的时间肯定不短。
白居易有多首《忆江南》,赵允初也是耳熟能详。他只觉得眼前的这首“白首想见江南”,词句朴实,别无华饰,但诗情诗感,却并不逊于白居易的“风景旧曾谙”。作者对江南风情的追忆沉凝在字里行间。让他一读之下,不胜心向往之。
“难怪能用青纱罩上,这等水准,无论唐宋都是顶尖的。”
赵允初啧啧赞了半天,又吟起旁边的另一首,同样的六言绝句,同样的字体,当时出自同样的一人,“三十年前此地,父兄持我东西,今日重来白首,欲寻陈迹都迷。”
吟念之声在殿中回响,一股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悲凉顿时涌上心头,赵允初即便再不知诗,但最基本的好坏还能作出评判。
好诗!都能上初高中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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