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番外二 此情可待成追忆3

周贵全然没想到,姜月兰竟会问这等问题。

他心道不好,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小民翻、翻黄历选、选的日子。”

“拿黄历来。”姜月兰朝随从吩咐。

随从尚还未动,周贵赶忙又道:“是小民寻的玄门道人看的日子。”

姜月兰冷冷看着他,“如此说来,你选的‘黄道吉日’,在黄历上,也并非当真是非走不可的大吉之日,是也不是?”

“是……是……”周贵不知她意欲何为,已很是有些心虚,声音直发颤,“黄历上虽不是,可那位真人说、说对我们商队而言,是最好的日子。”

“所以,即便那日天气很不好,你们也要执意上路,只为了应这个‘好’日子,是也不是?”姜月兰又问。

周贵愈发心虚,赶忙解释:“我们离开云边城时,天还好好儿的,是走到斩龙坡时,才突然变天的,应该是这里阴气太重……”

“还在狡辩!”姜月兰沉声道:“马车的车顶,罩着油布,若非提前知晓当日会下雨,付家人又怎会出门时在车顶罩这种东西?显然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当天会下雨。”

她说着,抬眸看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本官初来贵地,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解惑。”

“方才周贵亲口所言,商队到达坡顶,狂风大作。他催促商队之人赶紧走。而恰在此时,付家的马却出了问题……”

经过方才姜月兰与周贵那番辩驳,明眼人皆看出来,周贵很有问题。

周贵张了张口。

姜月兰朝人群揖礼,温和谦逊地连道“过奖”,“不敢”,引得百姓们对她这个特使,更加亲近认同。

周贵瞳孔骤然紧缩。

彼时他并不知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不,是更早时,祖父费尽心力让姑母嫁给桓王,并且在姑母小产以后,祖母还劝姑母要隐忍的那刻起,作为慕家长子嫡孙的他,注定无法独善其身。

“踹的好!”

“周贵,你还有何话说?”姜月兰看向周贵,沉声问。

*

双圣元年冬,慕怀安将慕家军托付给云妄和徐桓,上书辞官,挂印离去。

他回道:“回去以后替我转告她,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已知晓自己想做什么。请她善自珍重,努力加餐饭,若此生有缘,盼与她再相见。”

“绝对比这周富贵儿答得靠谱。”

天德二年春,慕怀安与沈灵犀,相识在东山那桩案子里。

现下她有意引导围观百姓当众讨论此案,便达成了她此行目标的第一步,先将“厉鬼作祟”的说辞,当众释疑,让平头老百姓都能听懂是怎么回事。

周贵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姜月兰摆了一道。

沙漠戈壁雷电多。

姜月兰:“所以你承认,付家五口确实是被雷劈死的?”

“小人几个,就是东家派去付家驱马的。临出门前,东家一人给了我们一包香茅磨成的药粉。还告诉我们,打雷之前压着步子上山,听见有雷声起,就给马匹喂药粉,把付家拖在山顶。”

“告示上告诉东山采药人雷雨天气进出东山的禁忌。一,雷雨天尽量莫去最高的地方。二、一旦出现毛发竖立、发肤刺痛之状况,若所处位置位于最高处,且地面干燥,则就地平躺。忌多人聚集一处,忌迈步行走,直至毛发不再竖立为止……”

他们争先恐后地将事情经过当众道出:

次年春,大周民间出现了一个无名侠客,长相俊美,武功高强,专门协助官府,侦破悬案。

到这地步,他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他高声道:“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民就算存心想害付家人,也不会搭上自己性命,他们五口人死的时候,小民和这些伙计就在旁边,小民何德何能,能驱使天雷想劈谁就劈谁?大人,小民冤枉啊!他们的死,确实与小民无关啊!”

“是啊是啊,咱们云疆春天来的早,过完春节天儿虽暖和了,那是假象,须得在惊蛰时转寒几日,等到雷雨天儿再过去,那才开始真暖和。”

姜月兰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斩钉截铁地道:“旁人或许不知晓,你绝不可能不知晓。采药人半年不曾进山采药,凡东山特产的药草,价格上涨三成有余,你就算不关心案子,也会关心你的生意。”

姜月兰:“云疆往年这时候,可曾像前几日那样,多雷雨天气?”

她再次朝慕怀安道了谢。

“抓住他!别让他寻死!”姜月兰急声命令。

他这话也是在场不少人心底的疑问,当日这斩龙坡上,不止死者五口人,还有商队里百余号人,怎么偏偏就能劈中付家五口?

说罢,慕怀安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马是这么巧,在此时出问题的吗?当然不是。若本官是周贵,先将商队不相干之人,悉数以‘赶路’为由,支去低洼之处,他本就是经营草药行的东家,对药草自然熟知得很,此时,他只需让马匹闻些特制的药草,便能使其躁动不安,就可借此令付家五口停在山顶处。”

“正因为你是京城人,又是卖香料和草药的商行,才会知晓被雷劈是什么样子。”

周贵听着众人的讨论声,脸色变了又变。

慕怀安淡淡垂眸看着她,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这不明摆着吗?站在斩龙坡还能远眺云边城,自然是地势最高之处。

众人虽不知她为何明知故问,如此浅显的问题,却也齐齐回答道:“是最高的。”

周贵全然没想到,姜月兰连这等细节,都能推断出来,脸色终于灰败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

姜月兰待人群中应和的声音,差不多了,负手走到周贵面前,睇着他,“周贵,你来说说,替你看黄历的那人,究竟是玄门道人,还是熟悉此处地形气候之人?”

这一回,便是再迟钝的人,也品出点这案子的意思来。

慕怀安周游四海,屡破奇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时过境迁之后,慕怀安终于卸下所有的枷锁。

姜月兰沉声质问:“你方才怎么不说,付家五口殒命之时,不仅狂风大作,还有电闪雷鸣呢?他们五人几乎同一时间毙命,尸身挨得极近,身上有烧灼的篆文纹路,虽然尸身外表无明显伤痕,可这紫红色的篆文纹路,正是雷劈所致的痕迹。”

“你们‘千金行’既然是近几年京城最大的香料和草药行,在东山脚下定有收草药的分号,你作为千金行的东家,又岂会不知这桩案子?”

“再然后,雷来之前,东家让我们都躲在岩石下头,喊付家人赶紧把小娃围上,免得被鬼上身,一道雷劈下来,他们便一命呜呼了。”

否则,难保不会有恶人,再借鬼怪之名肆无忌惮作恶。

“想死,也要看本将军答不答应。”慕怀安寒声道。

有人夸姜月兰不愧是神安皇后的钦点门生,果然有神安皇后当年的风采。

大部分人对自己熟知之事,很是热衷于分享。

“此案太过诡异,一连半年京城再无采药人敢上山,直到天德二年秋,山上又死一人。死状与前一死者一模一样,大理寺慕少卿找到目击证人,证实死者乃雷击致死,方将此案告破。也正因如此,世人方知,被雷劈之人,并非全都浑身焦黑,还有衣衫不破、皮肉不焦的异状。”

到这地步,眼瞅着周贵已经大势已去,那些伙计为了保命,自然不敢再有隐瞒。

姜月兰打断他的话,语气犀利地道,“天德二年春,京城东山有一采药人,在山中离奇死亡,身上布满篆文状灼烧痕迹,附近百姓皆认为是厉鬼作祟,时任知府赵成将此案密而不发,定为悬案。”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慕怀安在边关,对着夜空那轮孤月,曾无数次认真想过这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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