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命。”

行过礼,他站起身看向夕雾,微笑道:“那以后,就麻烦夕雾姑娘了。”

“……哦。”夕雾不情不愿应了声,算是回应。孔桂笑得更温和了,无论曹操是还不放心他,还是想以此来让他更像郭嘉,这夕雾都是个没城府的,留下也不足为虑。

“许都的事,就交给文若处理吧,蟏蛸不必再插手了。孤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诺。”

走出大堂,夕雾不屑与孔桂同路,自己径直离开了。孔桂则走的慢了些,刚好与在他之后走出大堂的那名蟏蛸卫并肩而行。

他压低了声音:“告诉殿下,邺城棋局已定。接下来,就看她在许都如何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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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记得你平日里最爱青衫,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穿起这赤色衣裳了?”

“青衫寡淡,哪比得上赤色。怎么,不好看吗?”

“可你这衣裳,怎么还大了那么多,跟套在你身上似的?”

“……好吧,嘉实话实说,嘉这衣服是从文若那随便翻的。”郭嘉把袖子卷了又卷,才总算把两只手从大袖子里露了出来,“嘉昨天晚上和文若去喝酒,今天早上起晚了,就借了文若件衣服。”

“令君与你去喝酒?”钟繇惊讶了一下,随即立刻警告道,“繇可告诉你啊,在你还没到之前,公达的信可就送到繇这里了。他特别叮嘱繇,要多看着你点,免得你祸害人家单纯易受骗的小叔。”

“单纯易受骗……公达真是太替他小叔谦虚了。”说着,郭嘉一脸苦涩的把昨晚上发生的事讲给钟繇听。而等他说完时,钟繇早已笑得不能自已。

“就你还想灌酒套令君的话?就算那是晚上,也容不得你做这种美梦啊。”钟繇说话时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令君身居高位又总理国事,有的是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这么些年,他什么伎俩没见过,就灌酒套话这种小把戏,你还好意思拿到令君面前,他将计就计把你数落一通已经很手下留情了。繇听公达说,之前有几个小官忧心殿最不佳,托了人摆酒请恩,令君去是去了,反而借着酒套出了那几个官员侵夺民田中饱私囊的事,最后别说升官了,直接下狱问罪了。自那以后,敢打这主意的,你肯定是第一个,也肯定是最后一个。”

“可文若也不能从嘉十几岁的时候不肯喝药说起吧……”郭嘉满脸的不堪回首,“而且,那些官员是为了公事,嘉不过就是想问问……”

“想问问什么?”

“怎么,感兴趣了?”察觉到钟繇神情陡然一振,郭嘉想到这位好友对奇闻异事的兴趣,不由粲然一笑,“不会告诉你的,死心吧。”

“……送客。”

“喂喂!”郭嘉忙道,“嘉来找你是有正事要问的。”

“可是,繇重伤未愈,乏的厉害,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嘉给你讲丕公子和仲达的事情可以吗?”

“三件。”

“成交!”

深谙“死道友不死贫道”之道的郭嘉毫无心理压力的卖了曹丕和司马懿,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钟繇这里记录的竹简,少说也有三四卷了。

“好了,你问吧。”提起正事,钟繇一改方才不正经的样子,神情严肃起来,“不过你不说繇也知道,你是要问孔桂的事。”

郭嘉点头:“一路上,你可发现他有什么不妥吗?”

“他的样貌,不就是最大的不妥吗?”钟繇道,“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你相信这会是巧合吗?”

“可他在建安初年的时候就来过许都,那时,我们就已经见过了他。若是有意为之,会那么早就开始准备,又隐忍了十几年才真正动手吗?”

“他第一次来许都的时候,繇不在,但你、主公、令君、公达,每一个见过他的人,可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钟繇道,“有一点像和像了□□分,差距可不是一点。你们都没注意到这个人,只能说明,当年的他的长相不足为奇。至于你们现在觉得建安初年孔桂已经是这副相貌,更可能是因为今日所见,而下意识改变了记忆。”

“你说的有理。”郭嘉点点头,经钟繇这么一说,他到真的能将最近的几件事稍微串了起来,“那且不谈前事。你这伤是……”

突然,屋外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吵声。过了一会儿,钟府的老管家边擦汗边跑了进来,弓着身向钟繇禀报道:“老爷,夫人来了。她非要进来见老爷,说……”他看了眼郭嘉,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夫人这是有什么急事吗?”郭嘉十分通情达理,“若有急事,嘉可以先等等。或者,嘉先回避?”

“不是,不是,郭先生这事……”老管家连连否认,却又说不清是什么事,反到是额角的汗越来越密。

钟繇看看老管家难以启齿的样子,看了看郭嘉一身大几乎看不出身体轮廓的红衣,又想到自己这位夫人的性情,突然恍然大悟:“孙氏是不是在外面说,繇正在这屋里私会佳人了?”

“呃……”老管家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钟繇忍着笑,继续问道:“你没和她说,屋里的是洧阳亭侯?”

“说是说了,可……夫人偏说她的婢女看到的是是个红衣姑娘,我们怎么说夫人也……”

“哈哈,不怪她。”钟繇笑道。他用眼神指指郭嘉,“怪他。谁叫他弱不胜衣,又生得一副好面孔,可不是位佳人吗。”说到这,他还煞有其事的四下打量了一番,“繇记得,那孔桂也总穿赭色衣衫,但美人在骨,他绝对当不得奉孝你三分风华。你过后再给繇讲两件事就行了,这足够算是一件了。”

“元常,嘉从刚才起就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郭嘉十分严肃道,“嘉得罪你了吗?”

“当然没有。”钟繇笑容如旧,“就是繇记性不好,总是忘了,当初繇写给公达的字,是怎么传的全军皆知来着?奉孝记得吗?”

“……罪魁祸首明明是曹孟德。”

“欺软怕硬,人之常情。”

成功把郭嘉打趣了一番,钟繇自觉成就感十足,也渐渐歇了开玩笑的心思。他转头和老管家道:“好了,去告诉夫人,繇在谈正事。等这边事了了,繇就去看她。”

老管家并不觉得这话能不能劝住夫人,但既然得了命令,他也只能照办。他边往屋外退,边不停的擦额头上的汗,一半是难以启齿夫人的话时急的,另一半则是听到郭嘉直呼曹操名讳时吓得。

“你还养着伤,居然是你去看她,而不是她来看你。”郭嘉感叹,“真够怜香惜玉的。”

“美人恩,再麻烦也得受着。”钟繇对此到不以为意,似乎早就习惯了。他重提起正事:“你刚才是要问繇遇袭的事?”

“是。”

“说实话,反而这件事,繇或许是知道最少的。”钟繇道,“那日流匪来攻营,繇刚走出帐,就被箭射中,再醒来时,人就已经在许都了。听大夫说,那根箭离要害处仅差了四寸,稍有不慎,繇就没命了。”

“那根箭,你可还留着?”

“大夫治伤的时候就扔了。但孙氏仔细看过,她很肯定,那是西凉骑兵才会用的□□。”

“果然又是西凉。”先前的猜测被验证,郭嘉若有所思,“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当时你的营中也有随军的西凉人,说是为了攻击流匪不慎流箭误伤了你,也说得通,当然,嘉是不信的。”他想了想,又问道,“元常,你受了伤,军中会换谁主事?”

“两位副将同时监营,但……”

“但没有了你在,副将的能力和威势是治不住那群西凉人的。”郭嘉道,“换言之,要是这段时间有人想做些什么,只要小心,完全可以做到人不知鬼不觉。”说到此,他不由展颜笑道,“这样,所有的事,嘉就全明白了。”

钟繇微挑唇角。他握有的信息远不及郭嘉,所以并不知道郭嘉所明白的“所有的事”究竟是什么。但以郭嘉的能力,只要他想明白了,就没有人能继续兴风作浪。

除非是郭嘉有意纵之。

“既然都明白了,要不要过几天与繇一同回邺城?你……”话说到此,看着郭嘉的钟繇突然一愣。之前说郭嘉是“佳人”纯粹是在打趣,可刚刚的一瞬,他真的险些被郭嘉的笑容恍了心神。正如郭嘉之前说的,青衫飘逸却寡淡,清雅脱俗却不及红衣浓墨重彩,独有这一身赤衫,衬得郭嘉整个人熠熠生彩,尤其是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转动间流光溢彩,说是摄人心魄也不为过,“你到时候就穿着这身衣服这么看着主公,繇保证,主公什么气都消了。”

郭嘉眨了眨眼睛,向榻上软处一靠:“嘉才不回邺城呢。既然他们费了这么多功夫把嘉引到许都来,嘉到要看看,他们还想干什么。”想到此,他笑得愈发灿烂,“不讨足利息,嘉决不罢休。”

这时,屋外又传来了声音,引得钟繇不由蹙眉,只当是孙氏还在不罢不休。女子稍微有些嫉妒是十分有趣的小性,但若好言相告后还不知礼数的无理取闹,就着实过分了些。屋门被推开,进来的果然是那位老管家,但他身后却不是孙氏,而是一名宫中的内侍。

“见过东武亭侯。”内侍毕恭毕敬向钟繇行礼,又看向靠在一旁的郭嘉,因角度的原因,他看不清郭嘉的样貌,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好在宫中的人都机灵,见钟繇没特意强调那人,内侍也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不多猜,不妄言,“皇后诊出有孕,陛下大喜,特赐在许有功爵者莲蓬帛五匹,龙虎帛无五匹,铜镜一把。”

“中宫有孕,于国实是大幸。”钟繇道,“可惜繇有伤在身,无法起身谢恩。”

“无妨无妨,侯爷不必这么客气。”内侍连忙摆手,满脸的喜气,“我还要再去其他府上,就不在此打扰东武亭侯休息了。”

“慢走。”

等内侍退出房门,钟繇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皇后怎么就会突然有孕了呢?”

“是啊,怎么突然就有孕了呢?”郭嘉也道。可同样的话从他口中再重复了一遍,就显出了些全然不同的意味,“不早不晚,刚好是这个时候,让文武百官都知道中宫有孕,皇帝将有嗣子……一国之后,心胸谋略,果然不是董承那种鼠目寸光的人能比的。”

他将目光移向那把铜镜,镜边上刻着“子孙盛昌长相保”的铭文,再加上寓意多子多孙的莲蓬帛和寓意男女□□的龙虎帛,可见陛下是多么欢喜,多么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那就希望这次,这位皇子不会又胎死腹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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