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我知道看到这封信的一定是你。
当你来到铁匠铺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和你祖母重聚很久了。
回想起当年离开这个世界时,心情真称得上万念俱灰。当时觉得,遍寻两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直到你出现。
你太爷爷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活就活个念想。有了惦记的东西,啥时候都得操着心。
从前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你祖母临走时面色苍白的模样,后来我整宿整夜抽烟,担心的是你的将来。
我年轻时吃过的苦没数儿,鬼门关前走过好几遭。
岁数大了又好喝酒,骨头被浸烂了,没有酒喘气都没力气。别人家的父母能陪孩子大半辈子,我知道我陪不了你那么久。
晚上往床上一躺,我就想。我走后,你怎么办?孤苦伶仃的,在这世上没个父母也没个亲人,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你从小就乖巧懂事,越懂事越叫我心疼。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该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耽误了你,可就算把你送到王侯将相家我也万万舍不得。
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有打铁的手艺过得去。人说世间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整天没个闲工夫。
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相中了这个行当,让你去读书你不愿,让你去学医你也不肯。好在你喜欢这个,我还能教教你,看你拿着小锤敲敲打打,我笑的合不拢嘴。
笑归笑,高兴过后,我也发愁。世道变了,现在什么都是工业化,哪还有人做铁匠?你进了这行,以后难免饿肚皮,我就寻思着,该帮你找条路。
思前想后,我才发觉自己在这世上竟不认得什么人,仿佛无根浮萍。北方那个所谓的故乡,就连爹娘的坟冢都找不见。别说给你安排路子,这个浑水一样的世界,我自己都摸不着方向。
琢磨来琢磨去,能放心让你去闯荡的,非得这里不可。
此方天地与我们的世界迥然不同,尚没有那许多诡计阴谋,勾心斗角。民风虽称不上淳朴善良,大奸大恶之人却也少之又少。
况且,我在这里还有一份家业,有故交徒弟。他们若知恩图报,看我面子,必会帮扶照顾你。
你的锻造技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已超过我。只要多加注意,认真经营,定能将“徐记铁匠铺”重新振兴,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日后若能婚配成家,乃至于子孙满堂,我在九泉之下也就无憾了。
假若你不想下苦力,重复每日抡锤烧炭的工作,可将这间店铺租出去,似过去的地主一样,在乡里购置一处居所,几亩良田,雇些农奴耕种。只要不大肆挥霍,这辈子定是不愁温饱。
我细细地想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你不愿在这异乡扎根,那也无妨。
你可将书房的藏书、卧室的家具以及这整间店铺卖掉,最少能换得两千枚金币。我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还给你留了二百枚银蔷薇,带着这些钱,像我一样,赶着马车离开这里。把金币熔铸成金条,小心出手,多买些房产地产,收租放贷,此生受用不尽。
唉!阿清,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还有许多事想叮嘱你,哪怕写断这支笔也写不尽其中万一。
但老人讲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强于我,身无分文也能攒下偌大家业,你若不如我,留下钱粮无数也要坐吃山空。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你小时候。你肯定不知道,你第一次开口叫爷爷的时候,我心里比喝了蜜都甜,在村里摆了三天的宴席。
你还记得压在信上的这把剑吗,记得你用五天时间把它打出来之后有多高兴吗?
我记得啊!
就是现在,闭上眼我都能回想起你当时高兴的模样,我希望你这辈子都能那么高兴!”
日光洒下来,徐清的目光已停留在信笺末尾。
那里的署名,不是祖父徐道冲,而是父-徐道冲。
他的眼角淌下两行热泪,在脸颊上熠熠生辉。
“是徐留给你的信吗?”老约翰察觉到了徐清情绪的变化,低声询问。
“是的。”徐清擦掉眼泪,默默收起了信笺。
话音刚落,二人便听见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哄闹声,楼下有人正重重地敲门。
徐清走到窗前向下张望,只见门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行人,最前方是个矮个儿。
那人穿着茶色大衣,戴顶狗皮帽子,叉着腰,正趾高气昂地指使身边四个黑衣随从敲门。
老约翰瞄了一眼,有些慌乱。“是铁荆棘社团的腊肠狗汉默,他肯定是收到了店铺开门的消息,过来收治安税的。”
“治安税?”徐清看着汉默那副地痞流氓的做派,心里明白,说好听点叫治安税,其实就是保护费。
缩回了脑袋,老约翰皱起眉头,神情略显畏惧,他压低了声音,“让他在这里叫,你不要开门,在楼上等我。我走后街回家拿钱,先把他打发走。”
说完这话,老约翰就要转身下楼,徐清连忙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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