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正在沉沦,忽然一道剑光驱雨侧来,剑锋凛冽,寒光一道,只要不偏,便能削下他的头颅。
“闪开,我来!”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是熟悉的声音。
张青抬头,两道剑光朝自己而来,一道长剑,一道短剑,短剑之光在那一刹那侧刃拂拍,只是这两尺短剑竟让长剑偏离了出去,短剑拂短直来……
可是张青没有躲,不是没有躲的机会,而是他忘了躲,他只看见那一衫飘逸的衣裙,那一双看来如此有情的眉目,毫不在意那两尺长的短剑“哧”一声刺穿了他的左水果膛。
寒风吹起细雨打在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微微笑了笑,颤抖的右手握上了剑刃,用力的握着,直握得指尖发白,手亦无血色。剑刺的锥心之痛比不上眼前这个人给的伤痛。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透漏着对人世的绝望,仿佛又回到了地狱之中,“晴姐姐?”他的泪无声,其实根本没有泪,只是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落了泪。
“哧”两尺短剑拔出,血如泼水般流淌,溅得她一身血污。仙人虎转过身,泪如雨下,却说:“我一直都在骗你,我说过,我是驰爷的人!”
张青抚着左水果卧倒在地:“既然,既然……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要……救……救我?”
“可怜而已!”
仙人虎决绝的话语,没有片刻的情谊,比起冬天的冰来更加冷透入骨,她的背影在远去,是一把比什么都还利的刃。
“哈……哈……哈哈……”
四野寂静之中忽然听得张青断断续续的笑起来,不久,听得噗的一声,笑声断绝,再无声响,只余下夜里静悄悄的声音。
细雨还下,山上沁下山水来,直沁入他的身体皮肤,自朔州死而后生之后,他从未觉得有这般冷过。
左水果口流出的血好像那传说中索命的黑白无常,正在锁走他的魂魄,让他不能再在这阳世间逗留。
可是……可是……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
我张青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样玩我?不行!不行!第一次既然不让我死,有什么理由要我在这个时候死!老天,我非要与你斗上一斗!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挣扎着站起了身,一步一晃朝前走,不知天地时日,不知地点浮华,他只是要活着走出去,走出这个死亡的命运!
然而,意念再强也抵不过身体来的警告,他终于在一片竹林之中倒了下去。
一觉醒来,也不过在睁眼间,窗外飞进一悠竹叶,若飘浮在大海之上的一叶浮萍,悠然随风起伏……
竹叶悠悠,轻轻盖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他拾起叶片,挣扎着下了床,摇晃着靠到了窗边,嘴唇开合,夹住那片竹叶,只是微微用力,未等到竹叶发声,一口鲜血将竹叶喷送了出去……
张青颓然退倒在地,左水果的疼痛蔓延开来,竟然是如此痛楚!
救张青的乃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妇人,年龄大约有四十,此处乃是那位妇人的角楼——远离城镇的角楼,这角楼的经营者只有这位妇人,妇人叫阿苏,“竹叶青”是这角楼的招牌香酒。
大概一月之后,张青的伤势才有了大好转,他翻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幸好那个龟壳还在……
这天,张青正躺在角楼屋顶上晒着太阳,忽见远处一袭灰衣,不到片刻便到了角楼之下,灰衣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的左手握着一柄刀,刀鞘之上缠着一块红布。
灰衣掀开长袍,坐在了角楼外摆放的方桌边,左手紧握着刀放在了桌上……
许久许久,这灰衣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声音,仿佛是摆放在那里的木偶。
阿苏倒是问过好几次,可是他没有任何表示。张青也不觉得奇怪,依旧躺在那里晒他的太阳。
不到片刻,竹林外传来一阵整齐的声响,“笃笃笃”、“笃笃笃”,这声音来得好快,听着却又觉熟悉,仿佛是在哪里听过。
闭着眼睛的张青忽然睁眼一坐而起,竹风吹来,吹开额前的发丝,露出他那一双满含杀气的眼睛……
声音更近,竹林中四下里走出数十手持竹棍、身穿绿袍的人,看样子是丐水果中人,不过比起张青所见的汤汕那群人,这些人就穿得富丽得多了。
南方不同于北方,纵然是在这天下战乱的时候,也还如此富丽堂皇,观看此地乞丐就可见一般。
角楼被包围,叫阿苏的妇人没有慌,只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灰衣右手边是阿苏放的一壶酒,此刻他倒了一碗,目不斜视地慢慢喝了起来。
前方乞丐分裂两队,走出三位挂九袋的乞丐来。
中间那位矮矮胖胖,一脸肥肉不禁让张青想起了马家庄的马涛,然而幸好这位没有肥到马涛的程度,这人叫徐束,别看他如此肥胖,使起棍法来,还是棍棍有声,不然怎么会混到九袋长老了来。
徐束左边是一位矮瘦的汉子,这人寡言少语,平时很少说话,叫做孙小威。
徐束右边是一位跛脚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透漏出奸诈的味道,至少张青不喜欢他的眼睛,他叫周详。
灰衣人还坐在桌旁喝着酒,丝毫不见其他表情动作,斗笠上的纱布却是一起一伏。
虽有暮春之风,纱布的起伏却与风吹的方向不同,它是由内而外飘动,这无疑已经显露出灰衣人的警备。
徐束持棍上前一步,拱手做揖:“天门罗道人的下落,还请梁大侠相告!”
张青心里鄙夷:这果真是“请”,倘若不相告呢!
灰衣人斗笠下的嘴角扯起冰冷的弧度,一声沉音不屑:“既然已知天门,便自去天门找他!”话音一落,手中酒水泼洒而出,酒水如剑,直击徐束面门。
徐束翻身侧落,竹棒横隔,酒水在那青竹上滚出一圈好看的花来。
徐束右边那位跛脚长老周详踏出一步:“梁有风,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手势打出,周围乞丐同出列队,竹棒相交,双手相合,圈队排阵,众人同时出脚,不觉已将梁有风围在了‘瓮中捉鳖’的阵势之中。
脚步生风,圈队缩小,圈中梁有风还兀自倒了一碗酒出来,缓缓而饮,竟似毫不理会这形势……
张青却注意到他左手下的刀已隐有出鞘之势,只怕是众人再走一步,刀锋划空,总有几个倒霉的会立刻死去。
就在这时,张青只觉一道身影从头顶上飞驰而过,衣袍掀飞,一位绿袍青年轻巧地落在了圈内,这青年腰环佩剑,剑柄之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衣袍锦缎无处不显露着华贵之处。
青年站在圈内向着徐束三位抱拳礼道:“三位长老何必如此,凡吾辈江湖中人,自是一诺千金,三位如此相逼,只怕——”
话未说完,梁有风的刀已出鞘,刀风闪过,刀还入鞘,“瓮中捉鳖”之阵已去,排阵之人纷纷倒地。
三位长老大骇,周详率先点地跃进,棍风压来,那青年挡在梁有风前,要待劝话,身后梁有风旋身推开他:“让开!”
脚踩酒桌,身在空中,刀未出鞘,已向周详连攻了三掌,江湖上虽然多有“以攻为守”。
但能使到梁有风的境界的倒是颇为少见。顷刻间,周详只有勉力招架的份。徐束与孙小威再不参战,会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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