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西山校场。
几十骑从西直门外疾驰而来,道上践起的雪沫附在马尾后,洋洋洒洒,席天盖地,宛若雪潮洪水涌来。
“好大的气派~”
唐绍安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面色黧黑,紧皱眉头,坐在头黄骠马上,挽住缰绳的手臂却隐隐可见隆起的肌肉。
若不是那位贾家大爷异军突起,他原不用来这么一遭,荣宁二府家将子嗣后辈数百人,哪个进了京营不是默认是贾家的根底。
可偏偏现在不成了。
宁国府四代嫡长子出来招揽旧部,不去磕头烧香拜山头,他唐绍安进了京营敢打贾家的旗号?也要看旁人认不认。
可背后不插杆旗子,在如今的京营里一定混不出头来。
就如昨晚席宗泽所言,要么当狗,要么当人。
唐绍安今儿既然来了,却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
“席宗泽昨夜把这贾家大爷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今儿倒要好好见识一下这位宁国府的麒麟儿。”
若是所言非虚,他逢头便拜也是应有之义,可若是这位蓉大爷若是酒囊饭袋之徒,不堪造就……
心下这般想着,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打马上前道:
“我可听说这位蓉大爷是个能为人,半年前逛窑子就让他老子捉着打了一顿,只怕全身的功夫都在床榻上,待会儿绍哥儿只怕得收着些,莫要让这位公子哥儿输急了眼,到时寻我们去窑子里比试,我们去是不去?”
一席话引得后面哄堂大笑。
“瘦猴儿你还怕这个,莫不是昨夜让哪个半掩门子缴了货,如今腰虚腿软,倒成了软脚虾不成?”
张申沐瞧着接话的那人,急赤白脸的讥笑道:
“小舟子你个青皮瓜倒说起我的嘴来了,真要上了场,见了那千娇百媚的窑姐儿,怕是你裤子都没脱就湿起鞋面来了。”
都是半大少年,好拿这些子荤话说道,说笑间,几十骑便停在了对面。
“吁~”
“好了……人来了!”
唐绍安轻抚了座下黄骠马的鬃毛,凝望着领头的马上少年。
一身大红箭袖,乌发金冠,额前两撂长发,狭长的眉眼里仿佛藏着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身后披着的猩红披风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就连唐绍安也不得不感叹,端的是一副好样貌。
“见过蓉大爷~”
唐绍安一下马,后面跟着的人齐下马,几十人俱都跟在后面拱手作揖。
“我等见过蓉大爷~”
声振林樾,树梢上的积雪纷纷掉落砸在地上。
“嚯,倒是练过的,声儿这么大,吓唬谁呢?”
贾蓉笑了笑,一抬手让张季鹰噤声,也不让他们起身,只是在打马上前,淡淡诵了一段《班固传》。
“定襄闻伯素贵,年少自请治剧,畏其下车作威,吏民悚息。”
清朗的声音伴着马蹄落地声,颇合韵律,相互应和。
“既然喊我一声蓉大爷,便是还认我贾家的牌子,可我这一来,倒领着人先给我一记下马威……”
“蓉大爷,我等……”
贾蓉抬眸,打马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抵着唐绍安前躬的肩膀,打断了后面张申沐的辩申,转而温言道:
“只当是兄弟们与我嬉闹一番便是,起身来吧,自家人不必外道。”
这么一番闹腾,气氛倒是没有那般煞气腾腾,两边都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因着贾蓉这事分成了两拨,自也不用外道。
“日头也不早了,说吧,摆下的什么阵仗?”
贾蓉连马都没下,漫不经心地瞥了唐绍安一眼,倒好似来走个过场,面色寥寥。
果然,唐绍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阴晦,拿着马鞭指向一旁的林子。
“待会让手下弟兄们驱赶猎物进这林子,我和蓉大爷你各只带一箭进去,待鸣金声响起后半柱香而返,以手中猎物相较。”
贾蓉沉思了一会儿。
“倒也便宜,就这么办吧!话昨儿宗泽想必也与你说道过了,我也不多言,绍哥儿心里想的甚么,我也略猜到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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