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堂,开在安子县东街的医馆,因其药材好,价格公道,在民间口碑极好。

当地百姓要是偶然风寒或是得了些疑难杂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

“诶诶,铁蛋,别抓药了,走走走,看热闹去。”

有人小跑路过医馆,意外在柜台瞧见熟人,上前招呼。

“不去了,二狗哥,俺要给家里母猪抓点安胎药。”

接话者,是个面相憨厚的魁梧汉子,粗壮结实的大手挠动后脑,厚大的双唇带着些许笑意。

“戚,安胎急个蛋啊,我跟你说,汕洪帮的曹大勇你晓得吧。”

“晓得,俺打不过他。”

“嘿嘿,你不晓得咯,他丫的被人揍了。”

“啊?在哪,俺去看看。”

“就在南城码头,...诶诶,你放我下来,铁蛋,你放我下来!”

憨人将瘦高个拦腰抗在肩头,而后大阔步地就朝街上跑去,脚掌每每落地,发出沉闷厚重的声音,如同响雷,周边人甚至都能感受到地面在微微颤动。

“呀。”

一个身着青玉白锦罗裙的姑娘,迎面走来,眼看就要被汉子撞倒。

谁料男人临了纵身一跃,竟跳得一丈高,再落地已在女子身后相距数个身位。

轰。

汉子坠地将地上平铺的青砖都踩出蛛网状的裂口,中心处甚至凹陷去二三尺。

一上一下,肩头的廋子都已眼冒金星,壮汉却是头也未回,留下一句抱歉的话,继续奔跑。

“对不住了,大姐。”

“喂,我有这么老吗?”

姑娘右脚轻跺地,纤细的两手拈着自右肩垂下的一撮青丝,眉头微蹙。

观其标致的五官,白润的肤色,估摸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哈哈,小丫头,别跟赵家铁蛋怄气,他啊莽起来就是这样。”

春风堂有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从柜台中走出,来到门口,温和笑道。

女子应声看来,一对眸子中星光闪烁,再扬首看过医馆招牌,口中呢喃,“春,风,堂。”

“姑娘是第一次来本县吧。”

老先生看对方反应,便有所猜测。

“昂,被先生说中了。”女子声音如同百灵鸟般清脆婉转,她手指在发丝间打着旋,模样很是俏皮。

不过似乎发现这般动作有失礼节,她便将手缩回,叠在身前,朝老者福了一身,并歉疚道:

“抱歉,老人家,方才有些冒昧,正巧小女想买点药,不知可否劳烦您介绍一二。”

“哈哈,这可犯不上劳烦,还有,我啊,也没有这么老。”

老者诙谐打趣,摆手邀姑娘入内,柔声介绍:“我这春风堂可是在安子县开了十余年,你来这抓药,算是来对咯。”

二人先后踏进医馆,忽有一阵风吹来,令人很是舒爽。

“今儿这天气倒是好啊。”老者适时说道,未等女子接话,先开口询问:

“嘶,不知姑娘此番是替家人抓药还是?”

姑娘头稍歪,清澈的眼睛眨动道,“先生这话问的,难道我不能替自己抓药吗?”

“非也非也,老夫自诩医术尚可,有此一问,是想着若方便的话,可替病患问诊一二,再行查验抓药的方子。”

老者徐缓解释,“旧时有些来这抓药的孩子,你猜怎着,家里人啥也不懂,道听途说某种药材熬了可治病,图个便宜。

“可是,老夫一问,这症状与药方,诶,它对不上,咱这医馆是治病救人的,自是不可随意出售药材害人呐。”

“先生大善,敢问先生贵姓?”姑娘听得此言,便又朝对方福了一身。

“姑娘何需如此多礼,我这就是个医馆罢,”老者作势欲拦,却心觉不合适,便只是虚提一番,自报名号,“老夫徐百珍。”

“小女子沈青菱,”姑娘杏唇似月,眸光带水,神色略显迟疑道:“不知徐先生这看病的价钱...”

“嗐,沈姑娘放心,咱这春风堂看病问诊要不得几个钱。”徐百珍摆手言说,轻笑道:“我观姑娘初来乍到,此番,这问诊银钱不收也罢。”

顿了顿,老者目露询问之色,接着道:“就是不知这病患?”

“不瞒先生,是青菱身上的旧疾。”沈姑娘纠结片刻道。

“无妨,且与老夫说说详细,我好替你诊断。”徐百珍十分关切。

闻言,沈青菱面露为难,“这...”

徐百珍悉心道,“姑娘若是有所顾虑,不知可还有亲人在本县,你可问过家中长辈,便知晓我这春风堂的口碑,决计不会将病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谢过徐先生,青菱在这安子县并无亲友,也相信先生,只是这病痛之处...”

沈青菱说话间,低垂着头。

“倒是老夫冒昧了,来,沈姑娘,里面请。”徐百珍走至医馆外堂与内间连接的口子,将门帘撩起。

依稀可闻里头传来浓郁的中草药味。

沈青菱微微颔首,福过一身,便往里走。

徐百珍不忘喊来徒弟守着柜台,引着姑娘来到一处装潢尚好的诊室。

房间由一面绣河图的屏风分隔里外,外室有侧榻,摆着四方的小桌几,供医患喝茶论病。

侧榻的对面壁墙下还立着座三足铜炉,里头传出的气味令人心神安宁。

内室则有一张小床,着实考虑患者有些隐秘处的疾症,可在里蜕去衣物供大夫诊察。

“姑娘稍坐片刻,我去沏杯茶水。”徐百珍笑了笑。

“先生请便。”沈青菱笑容淡雅,倚身于榻,坐姿矜持。

徐百珍出去走到煮药的间子,里头也有位他的徒弟,正拿着扇子盯着灶上的几炉药。

“师父。”见到老者,徒弟从墩子上站起。

“取点热水。”

“是。”

徒弟应声照做,在最右侧的药炉旁有口锅,装着刚烧开的水,他拿起厚毛巾拎起锅兑了一壶,而后递给徐百珍。

只是在老者伸手之余,徒弟却是一手提壶,一手将顶上的盖掀开。

就见徐百珍抬起的右手袖袍中滑出包折起的黄纸,被医者捏住摊开,现出里头的白粉,往壶中倾倒。

“师父,多了。”

徒弟小声言语,却遭徐百珍瞪眼以对,泛着褶子的双目充斥着冰寒刺骨的光芒。

前者当即紧闭着嘴,不再说任何话。

俄顷,徐百珍接过壶,抵着盖轻晃少许,转身离开。

来到诊室,沈青菱仍乖巧地坐着,见到徐百珍,亲切一笑。

“久等了。”

老者略表歉意,走进侧榻,坐在另一头,开始沏茶。

“徐先生。”

“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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