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卿这十三年的人生里,招过狗骑过马,这恐怕是她坐过的最颠簸的坐骑了,比之上山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硬生生被颠醒了。

风雨雷电声中,白泽卿头痛欲裂又两眼一抹黑。

好黑,这是什么鬼的地方?

我难道已经死了?

然后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木樨香。

没死?!

她脑袋上罩着道士的袍子,她默默从衣服的缝隙中窥视着暴雨中湿透的道士。

这道士虽然贪财又嘴欠,不讲道理又强势,对她从头至尾从内至外的嫌弃,还忽悠着她大半夜站在破道观破后院的破石头中差点没命……总之缺点一大堆——

可他现在却将她抱在胸前,给她披着他的外套,尽管这外套又破又湿,但怀抱与保护却又都是货真价实的。

不知为什么,白泽卿与这不靠谱的道士相识不过一日,经历种种离奇又荒唐,但,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直爽和善意,并在这生死之间荒唐的事情中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白泽卿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细细体味了片刻,心甘情愿地相信了这道士,并且下定决心——就算这道士满嘴屁话,一肚子旁门左道,骗她三千两,她也原谅了。

然后在这颠簸和头疼欲裂中,又放心的昏死过去。

……

白泽卿是被噩梦吓醒的。

刚睁眼又近在咫尺的泥塑吓一大跳,一时间以为自己身在阎罗殿,她惊魂未定的打量四周:

大殿正中的泥塑金身正是双面药师佛。只见佛像头顶为青色宝髻,双耳垂肩,身着华丽佛衣,跏趺安坐莲台,面相慈善,仪态庄严。一面手结法界定印,一面手作施无畏印,上有青色宝瓶。大殿左右分侍日光菩萨、月光菩萨。

这哪是阎罗殿,分明是一座药师殿。

白泽卿醒来时正半倚在药王殿左侧的蒲团上,方才吓她一跳的泥塑正是左侧的日光菩萨。

此刻,她已经完全顾不上惊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药王殿的墙壁所吸引。

四面墙都是不常见的黑底,除了一面有正门和双窗,其余三面墙壁上整片以白、金、红、蓝、绿为主色,绘制了草药、问诊、医治等图案。

看勾线和着色,都是白泽卿从小耳濡目染,十分熟悉的唐卡绘制方法。

她情不自禁的走到墙边,细细观去:

一面墙就是一幅曼唐(注①),而一幅曼唐中又有百来个精巧而又完整的小图案组成。三面墙,由四百余副小图画组成,绘制了人体结构、经络穴位、各种草药及用法,望诊、触诊、问诊,甚至连火灸法和放血穴位图都有,俨然竟是一部药经。

药师殿内白泽卿望着墙壁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其中。

药王殿外,青松掩映的百步长阶上,道士当先而行,走动时腰间葫芦晃动,道袍上的破洞十分显眼。

他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一位身着玉色常服配青色袈裟的老和尚和一位身着宣谕院院判官服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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