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木悠也和随行的秋田犬来到泰拳馆大门口的时候,一位肤色黝黑但又穿着极其传统的男式和服显现出某种反差感的中年男性正在送走上午教学时间的最后一名学生。

他宽阔的耳朵微微颤动,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后转过身,看见造访者那副熟悉的俊秀面容后他稍微张嘴“哦”了一声。

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惋惜。

“萨瓦迪卡普。”沙曼双手合十,脸上的皱纹仿佛是被砍刀深深划过,本应残暴无比的面容居然笑出来了些许的祥和,“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木君。我知道你是要张开双翅遮蔽天穹的鲲鹏,但没想到你伸展羽翼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慧极必伤,有时候我真担忧这份天赋对你来说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萨瓦迪卡普。”迟木悠也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合十回礼,“很抱歉再次找上老师您,但正如您所说,即便我奋勇努力修习,也仍然无法避免自身招致的灾祸。所以我想要在老师您这里学习更多。”

“悠也悠也,你老师是黑人吗?”种田夏奈在两人背后一语惊人,她满脸震惊双手抱住迟木悠也的腰杆可劲儿摇晃差点没自己跺起脚来,

“春希哥在夏天忙农活的时候最黑都没有这么黑过!如果说春希哥是煤灰那这位简直就是煤炭的程度啊!”

师徒两人之间重逢时生出的庄重氛围在“煤炭”一词出来后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就算被人当面称之为“黑人”,“煤炭”,沙曼仅仅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而是对着种田夏奈双手合十,“萨瓦迪卡普。”

种田夏奈意识到自己刚刚貌似说错了话,所以赶紧也跟着双手合十萨瓦迪卡普了好几声,还不小心因为语速过快而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捂住嘴飙出来几滴眼泪在原地硬生生蹦跶了好几下。

“红多尼私密马森!”蹦跶结束后,迟木悠也摁住她滑嫩的发丝一起对着沙曼鞠躬道歉。

“没什么,呵呵。”沙曼一脸慈祥,虽然仍旧慈祥得满脸凶相,“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有活力的小姑娘了,就像我妹妹那样可爱。”

“可我从没在武馆里见过老师您的妹妹?”迟木悠也仔细想了想,似乎整个泰拳武馆都是沙曼一个人在勉力维持,他身边从没见到过一位异性。

“她死了,就在这位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年纪里死了。”

沙曼沉声说,伸出他长长的手臂比了比一个小女孩的身高,“那天很黑,她从橡胶树上面掉下来,死了。所以小姑娘,不是所有人出生就有你这样的优势,世界上还有几十亿人和我一样过得困苦,只是我侥幸拥有某种天分让自己可以以此饱腹。”

“我不是生下来就这么黑的。”

黑漆漆的男人长长叹息,在种田夏奈一声声声泪俱下的道歉中沉默不已,“沉重的话题就不说了,请进屋子里面说话。”

沙曼随即转身,踩着他那双至今还不习惯的木屐一瘸一拐往里面走去。

武馆里面的陈设与迟木悠也毕业前都大体相似,但相比于那个时候似乎又衰败了些许,没有学员活动的区域早就掉满了落灰,偏远角落里的沙袋因为长久没有人使用甚至叠起了一层层蛛网。

“虽然在武艺上小有成就,但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当不好一个老师,学员们越来越少武馆也就成了这样,让迟木君你看笑话了。”

沙曼老师的感慨落入耳里,迟木悠也一时也是思绪万千,从根本上来说这根本就不是沙曼老师教学水平的问题。

而是单纯是这一届学生水平太差了。

不是国内班主任们每一届都会对学生说的套话,而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还请这位小姑娘留在楼下,有些私密的事情请恕我无法外传。”

沙曼老师站定在武馆通往二楼的楼梯旁,委婉但又强硬地要求种田夏奈待在一楼。

这的确没办法,好像全世界大多数地方传统技艺都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大师们唯恐担心学会自己全部技艺的女儿嫁出去过后传授给自己的外孙,最终让自己丢掉这份饭碗。

就算是在文明开化后的21世纪,这种思维仍然广泛存在着,日本更是如此。

迟木悠也记得日本有一个传承同样悠久的歌舞伎家族,哪怕此前是多么爆红的女影星,嫁进去后就变成了憋屈的女保姆,生活劳累不说更是接触不到半点歌舞伎的传承。

当然,对于种田夏奈这妹子来说她肯定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她甚至还在考虑给这里装手扶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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