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术众多,尤以金蚕蛊、三尸蛊、阴蛇蛊最为厉害。螭龙蛊又取此三蛊聚于一鼎,炼四十九日,侥天之幸方才能炼成螭龙蛊。

此蛊平素聚散无形,收发由心,轻则可让人中剧毒,七窍流血而亡;重则直接将人吞噬,半点痕迹也不留。

麻蝴蝶的外婆早年于路上得旁人嫁金蚕,得了金蚕蛊;其师又传下三尸蛊。待三十岁,与高罗宣抚司蛊女斗法,又得了阴蛇蛊。

如此三蛊齐聚,麻蝴蝶的外婆不堪重负,不得已聚三蛊于盘王鼎,四十九日后竟炼制出了传闻中的螭龙蛊。

螭龙蛊乃万蛊之王,也亏着其镇压其他蛊虫,麻蝴蝶的外婆才活到这般年岁。

上述种种,殷素卿也是后来才从麻蝴蝶口中得知,而今殷素卿只怜悯麻蝴蝶,安抚半晌,待蛊虫消散一空,这才拾了骸骨,收敛入棺材,挥舞锄头挖了深坑,将其嘎婆葬入其中。

苗人殡葬颇为繁杂,有停灵、下殡种种说头。老妪散蛊乃横死,虽知其早已魂飞魄散,殷素卿还是趺坐坟前诵念往生经,以为慰藉。

麻蝴蝶哭过一场之后,起身进得林中,不片刻便猎得野猪、野兔、山鸡等猎物,抽出腰间匕首剥皮割肉,于坟头奉上三牲算作祭礼,再叩首三遍,口中喃喃苗语算作告别。

待再起身,麻蝴蝶道:“姐姐,从今往后蝴蝶便跟着姐姐了,姐姐去哪,蝴蝶便去哪。姐姐稍等,我回寨中取了衣物便回。”

“也好……不若贫道与你同去罢。”

麻蝴蝶却道:“不用劳烦姐姐,寨中人等不敢催逼过甚。”

殷素卿略略蹙眉,心中暗忖,麻蝴蝶自得了螭龙蛊,身上戾气愈发浓郁。这等性子若不约束,来日必成生杀予夺的妖女。

一念之仁应了那老妪所请,从今往后总要看顾一二,殷素卿思忖道,若麻蝴蝶不好管束,便当做妹妹养在身旁,有自己看护,这小娘也惹不出祸患来;若性情有所改观,可传其道法镇压体内诸蛊。

先前真炁凝丝入麻蝴蝶体内镇压螭龙蛊,殷素卿业已探明,麻蝴蝶非但周身窍穴已开,且根骨上佳。引其入真武,说不得来日必成真武臂助。

麻蝴蝶快步行在前,殷素卿思忖着跟在后,眼看着麻蝴蝶入得金水寨,过了一刻提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快步回返。

小娘打得包袱并不齐整,露出包袱中所藏。大的包袱中是些杂乱衣物,小的包袱里则是亮银色的头面首饰。

麻蝴蝶道:“这是啊芒留下的头面首饰,说留给我出嫁用。”

苗民女子喜银饰,母传女,代代相传,有苗女出嫁时,周身所佩银饰重逾十斤。

殷素卿看小包袱大小,略略估算内中银饰便是没有十斤,也得有七、八斤。她探手去接大包袱:“这个给贫道罢。”

麻蝴蝶心思纯净,右手将大包袱后挪,又将左手小包袱递上去:“这个轻巧,姐姐拿这个便好。”

殷素卿展颜笑道:“你这小娘,不怕贫道贪了你的头面?”

麻蝴蝶认真摇头道:“姐姐是大好人。”

话语寻常,语调略显怪异,却让殷素卿心中暖流涌动。她接了首饰包袱背在身上,探手揉了揉麻蝴蝶脑袋,说道:“时辰不早,不若你我先行去彭水住下,来日再计较旁的打算。”

后山三载,德玉只当殷素卿是亲传弟子,食、住两样与后山真修无异,唯有穿着,殷素卿每日必换新衣。

此番下山游历,却是连最后一项都与诸真修看齐,殷素卿下山时行囊只两套换洗衣物,再无旁的有别之处。

早先跋山涉水,错过宿头便是荒郊野外也待过,此番带了个小拖油瓶,却是再也不能这般。

探访梅山教之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二人相伴而行,翻过山头,彭水治所遥遥在望。那麻蝴蝶到底年岁小,早已步履蹒跚。殷素卿见之,干脆将其背负其后,随即于山野中穿行飞奔。

麻蝴蝶惊慌一番,旋即放下担忧,小脑袋贴在殷素卿后嵴,心中熨帖,嘴上却道:“姐姐好厉害,便是寨中最厉害的猎户也不能这般奔行呢,可能教教我?”

殷素卿笑道:“年性子野,待收了野性,想学甚贫道都教你。”

麻蝴蝶歪着头一时间闹不清楚什么是‘野’。

眨眼城门在即,殷素卿放缓脚步,放下麻蝴蝶,牵着其手欲入城中。城门两侧有土兵侍立,查验了殷素卿道牒,这才放二人入城。

此时天色将暮,殷素卿循着印象入得一家客栈,与掌柜言明要了间上房。瞥见打尖客人所食颇为寻常,当即放下包袱拖着麻蝴蝶去街面上觅食。

进得一家食肆,要了几样本地特色,二人方才落座,食肆前便停下一人。那人一身黑衣,蓝布缠头,看装扮应是土人,面相阴郁,瞥得摘下面纱斗笠的殷素卿,顿时眯着眼若有所思。

殷素卿似有所感,抬头看将过去,那人眯眼一笑,随即入得肆内叫了一碗肠粉。

殷素卿数月前得了两万两置观银,其后每岁又有八百两岁入,可称真武首富。随性所点,转眼便将一张桌摆满。

但见桌上有蕨根粉制的都卷子,饴糖、芝麻做馅料的酥饼,辽参、高汤做汤底的坛肉,鸡蛋、猪肉、面粉混合蒸熟的三香,又有两大碗肥肠米粉。

殷素卿不喜吃内脏,抄起快子将粉肠尽数拨给麻蝴蝶。那麻蝴蝶却是来者不拒,甜甜道了声‘谢谢姐姐’,抄起快子便大快朵颐。

殷素卿诸样品尝,唯那坛肉与三香合其口味,便多吃了一些。可怜麻蝴蝶父母早丧,这些年唯有逢年过节才会尝尝荤腥,刻下敞开了吃,不片刻便撑得直翻白眼。

殷素卿嗔怪几声,帮着其顺了气,二人会账便往回返。她们方才出了食肆,先前那男子便缀在其后。

殷素卿若有所觉,停足回头观望,那男子却浑不在意,只笑着继续前行。待二人与其错身,那男子上身不动,左手尾指却隐蔽弹动,一滴浑浊水珠直奔殷素卿而去。

殷素卿尚且不曾察觉,麻蝴蝶却陡然双眼瞪圆,霎时间平地起风,那水珠倒卷而回,径直打在男子脖颈之上。

“你……”

麻蝴蝶用苗语咒骂一声,随即换做汉话道:“瞎了心的腌臜货,再敢对我姐姐用合欢水,我必让你肠穿肚烂而死!”

话音落下,麻蝴蝶扬手便是一阵烟雾。男子大骇,掩住口鼻连连后退,只是那灰粉却早已沾染其身,男子顿时浑身抖动,痛痒难忍。

男子再无戏谑之色,惊惧道:“草鬼婆?”

“滚!”

“你……”男子只指点一番,随即转头便跑,边跑边浑身抓挠。

殷素卿刻下哪里不明白方才险些着了道,当下蹙眉道:“那人是甚么底细?”

麻蝴蝶冷声道:“不是梅山水师,就是玄皇教的混账行子!”

“玄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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