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直接从大门走。”她说。

“走大门?”格雷睁大了眼睛。

第二区的人永远不可能走过那道大门,哪怕那里一个守卫都没有。

十二年前,一场瘟疫突然爆发。那种病毒攻击人的中性粒细胞,感染病毒之后,任何一处细微的伤口,哪怕是脸上的一颗痘痘,都会因为各种感染开始溃烂,弥漫,并且永远无法愈合。

许多感染者在受伤之后都选择了死。因为没有人能够承受皮肤溃烂的痛苦: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大喊一声旺旺,而是撕掉糊在伤口上的床单。

他们通身散发着脓液的腥臭,苍蝇在伤口上产卵,蛆虫在血肉中欢快地蠕动。

最后,床单再也撕不下来了,蛆虫变成了苍蝇围着他们乌压压地飞。

他们会带着清醒的意识和知觉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掉,作为正常人活着的那几年就像一场梦一样。

那场瘟疫夺走了格雷父亲的生命。他消失了很久,直到母亲被叫去湖边认领一具泡到发白的尸体。

“爸爸是自己跳下去的?”格雷问。

“不是的,不是的。他在湖边,树上掉下来一颗果子,砸晕了他。他掉进水里,但是一点痛苦都没有。”

可惜湖边全是榕树,一棵果树也没有。

那时他已经18了,母亲已经骗不了他了。

恐惧之下,当研究所宣布疫苗研发成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去注射了那一管针剂。

那针疫苗确实将他们从疾病中解救了出来,却也从基因上给他们打上了印记。

分区战争后,一区修起了一座围墙。

唯一供人出入的大门布下了一张空间网,所有注射过基因枪的人一旦走进那扇门,就会被网撕成碎片。

包括他们的孩子,包括孩子的孩子。

瘟疫,疫苗,战争,网。一切的一切,全是阴谋。

“你知道那张网会把你撕了吗?”格雷问小咪。

“知道。但是我身上没有那个标记。”她说。

格雷错愕地盯了她很久,他想问她很多问题,但时间紧迫,他还是先带她去了边界。

为了证实她的话,格雷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她淡定地走进那张网,接着消失在大门之中。

不久,女孩从网中从容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片披萨和一块蛋糕。

格雷瞪大了眼睛,走上前去对着她的脑袋拍了一掌。

“你就拿这么点东西?”

“你的那份我带了!”她瞪了他一眼,举起手将披萨递到他跟前。

“不是你这……”格雷接过那块披萨,狠狠地咬了一口。

顶头的配料是菠萝,甜腻的果香充斥着七窍。

“我给你的麻袋呢?”

“我扔了。”

“不是说让你带些吃的给二区三区的人吗?”

“不可以。”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自私?”格雷咬下了第二口披萨,是虾,还有欧芹碎。

散发着乳香的芝士拉出一条长长的丝,他这才意识到这块披萨还有些烫。

而小咪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还在微微地喘着气。

“算了。”格雷叹了口气,将最后一口披萨塞进了嘴里。

松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开来,柔软的芝士,鲜嫩的虾仁,混合着胡椒粉与番茄酱的浓香。蘑菇、玉米、豌豆、洋葱、青椒。

他感觉自己吃下了一整个银河。

而小咪盯着格雷,将她另一只手上的蛋糕也递到了他跟前。

礼让是不需要礼让的。生活又苦,肚子又饿,哎呀超需要食物的。

格雷带着窃格瓦拉的微笑,毫不犹豫地吃掉了那块蛋糕。

而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小咪还在望着他。

那种眼神不像是在观猴,而是带着一种怜悯和心疼。

她微微皱着眉头,嘴角却带着笑,心满意足似的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慈祥得像个老妈子。

这个时候格雷必须得说些什么。

于是他又对着小咪的脑袋拍了一掌。

“你有病啊?”格雷问。

哪门子的小孩会这样看着别人吃东西。

小咪吃痛地捂着头,一丝错愕闪过,随即又是悲悯的神情,惨白的月光下,久久地凝视着格雷。

像一尊百尺高的菩萨。

真尼玛有病。格雷轻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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