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身上竟有了些迟暮老人的沧桑味道,沈辞云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要把胸中积压着的陈旧往事全部赶出去,一双狭长的凤眼几乎仅剩下两道细缝,“我从来没见过娘亲长什么样子,自小跟爹爹相依为命,他是个郎中,我们就住在中州南边一个叫做桃村的地方,到现在我都一直在想,要是那天夜里二伯没来,也许我会娶个村里的姑娘,安安稳稳做个郎中。”

墨莉看着他的目光柔软而心疼,轻声叫了声师弟,好像万千话语都被堵在咽喉。陈无双低声叹了口气,“是啊,做个郎中多好。”

“那年我才六岁,也是夏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我跟爹爹躲在屋里,他摆弄着采来的草药,我就在一边背书,村里教书的李先生第二天要查的,背不过就要挨戒尺打手心。”沈辞云回忆着,脸上挂着淡淡一抹笑意,分辨不出是苦是甜,“那种天气,村里就算有人生了病也不会上门,二伯就是那时候,带着一身伤来了。” “你二伯,是修士?”船篷里,几尾鲜鱼烤得滋滋冒油,声音细碎而好听,陈无双倒了两碗酒,一碗推到青衫少年面前。

沈辞云点了点头,右手摸着左手中指上套着的一枚黑色储物戒指,“是啊,只差一步就要迈进五境的修士。二伯来的时候很狼狈,浑身是伤,还中了毒,后面还有不少人一路追杀。”陈无双听得心里不禁一惊,四境八品的修士放眼天下能有多少,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的一方豪杰,怎么还会被人追杀,逼到这样的境地?

“我后来才知道,我爹爹也是修士,只不过修为稍差了些,四境七品。他与二伯,是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见着这般状况,怎么肯坐视不理?所以让二伯抱着我趁雨夜先走,他却要去引开追杀的人,拖延时间。”

“二伯带着我昼伏夜出,有惊无险御剑越过洞庭湖,就在南岸的一座龙王庙里,遇上了我师父。再后来,二伯带着我回到了他的家里,我爹爹提前就等在那里,也落了一身重伤。两三天之后,仇家还是找上门来,带着一头实力强横的凶兽,二伯强行晋入五境想硬拼一场,可偏巧毒性发作难以压制,满门上下连带我爹爹都惨死敌手,要不是最后关头有人冒死逃出去把我送到师父手里,我也就跟爹爹一起去了。”

沈辞云说起这些来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语气平淡如水,墨莉早就泪光盈盈。陈无双感觉得到,青衫少年平静的语气下面,隐藏着太多情绪,十年之久,足够一个人把所有疼痛都埋葬进心底,触景伤情,伤的不是情绪,而是人心。

洞庭湖的晚风,如同一把锋利至极的短刀,将一个少年用十年时间压制在最深处的往事记忆层层剖开,鲜血淋漓得暴露在凄凉月光底下。就像常年酗酒的人不易喝醉,疼痛久了的人也会渐渐麻木,沈辞云眯着眼,谷雨看不清他是不是也有泪光,但却感觉湖上的风好像大了些,吹得人眼睛发酸。

陈无双悚然大惊,满门皆灭···

“你二伯···可是姓花?”

沈辞云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去,浓烈的酒香顺着喉咙将心里蔓延出来的思绪死死压了下去,他重重点了点头,“我二伯,叫做花千川。”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