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夕阳落山,许奉施法唤起的漫天云层才缓缓散去,七月初的月牙斜斜挂上天际,几颗明亮的星辰倒映在湖水中晕开一片,一条干净渔船上,四个少年修士对坐而饮。

连干三大碗醇厚烈酒的薛山离去之后,不多时就有康乐侯府的家丁送来了这条比舢板大不了多少的乌篷船,虽然没有奢华舒适的舱房可以休息,墨莉和谷雨却非常满意,而且船上只有一个沉默不语的年老艄公掌桨,还特地打了几尾鲜鱼烤的肉香四溢,只不过就苦了陈无双,服下伐髓丹还得让侍女送到刘掌柜花船上出恭。

“陈兄,我们岛上有位医术精湛的前辈,或许有法子治得好你双眼。”沈辞云得知司天监唯一的嫡传弟子竟然是个瞎子,心里十分惋惜,墨莉这时总算信了他之前所说的要把胭脂剑送给流香江上的黄莺儿确实是戏言,目盲的人怎么分得清楚姑娘长得是美是丑。

从薛山郑重告辞,陈无双就一直怏怏不乐,连楼船上黑衣老者许奉后来拍卖的几十件东西都没有在意,坐在三人当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心事重重的样子让谷雨很是担心。

漠北妖族,数千年来始终是中土心腹大患,前朝若不是不肯将驻守在北境的几十万精兵撤回,也不会无力应对境内诸侯并起,再不济也能多苟延残喘十几年。

极北苦难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尽管没有去过雍州,陈无双也听三师叔说起过,所谓的漠北妖族其实就是些半人半妖的存在,他们没办法像修士一样修炼,但却天赋异禀,先天肉身力量强横,甚至有的可以凭血肉之躯硬抗四境修士全力一击。

茹毛饮血的妖族觊觎好似仙境一样的富饶中土已久,所幸他们之中种族区分极多,往往各自为战不肯合力南下,否则大周历代镇守雍州的将领就是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一千三百多年来,也不是没有雄才大略之辈想要主动出击剿灭妖族,好图个一劳永逸,可苦寒北境之广甚至胜过中土一十四州面积,妖族数量也不逊色于大周子民,要想彻底斩草除根无异于痴人说梦,孤军深入更是兵家大忌。

薛山不过是三境五品的修士,所修的胜刀门功法放在大门派眼中简直是不入流的东西,陈无双认识他几天以来,对这个看似粗犷实则颇有城府的汉子很有好感,只是没想到跟在康乐侯身边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他竟然有这样的抱负。

去杀妖族,不死不回!

“咱们性情相投,辞云一番好意我自然是心领的,这些年来司天监手段用尽,太医令楚大人、国师空相和尚都是束手无策,我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陈无双面朝北方,那里是薛山要去的方向,耳边萦绕着的却是阵阵丝竹笙歌,四面花船上的修士不论修为高低,觥筹交错间算计着今日拍下来的宝贝合不合算,姑娘们唱着小曲欢笑不断,洞庭湖上好一场纸醉金迷。

墨莉盯着白衣少年默然不语,那柄胭脂剑她不想要,可谷雨死活不肯收下,说公子最看重脸面,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沈辞云伸手撕下一条烤得焦香的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目光却越过浩荡水面飘往南边,“十年之前,就在洞庭南岸,二伯说,到什么时候人总得有个希望,有个盼头有个念想,一辈子才不会过得太苦。”

谷雨看见貌美的黑裙少女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迟疑着问道:“师弟,你就是在那里遇到的贺师叔?”陈无双也回过神来,“你来过洞庭?这么说,你是中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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