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谈话被打断的时候,沈如山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偏偏来的人是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沈妈,沈如山按耐住怒气,问:“怎么了?”
沈妈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沈如山越听越气,一拍桌子:“反了天了她还!”
立刻起身,对着主位略一欠身:“任公子,劳您在此稍等片刻,沈某去料理些家事,去去就来。”
主位被称作任公子的黑衣男人任子行一并起身:“无妨无妨,我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一起去看看?”
沈如山心底吐槽这人不知礼数,胡乱插手别人的内宅家事。面上却不敢表露,右手一抬:“那您先请。”
任子行也不跟他客气,抬脚便走。
沈如山更气了。
沈妈在前面带路,朝向的却是任子行所住的客房方向。任子行大步流星,沈妈被沈如山一拽,问到:“你把她带哪去了?”
沈妈还颇为无辜:“回老爷的话,老奴把她带去客房了呀。”
“那客房是给贵客住的,眼皮子浅的东西!”
一想到那男人见到别人动了他的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沈如山头皮发紧。
明明不过双十年华,自己年长对方许多,每每面对对方时,却总能感到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要不是有求于人,沈如山真不想见对方,整天对着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年轻人卑躬屈膝,叫个什么事儿啊。
任子行已经先一步到了房门口。
房门大敞着,上面还有一个脚印,一屋子的人歪的歪倒的倒。左手边一个中年妇人搂着一粉衣少女,少女的手已经碎烂不成样子,粘在地上抬不起来。
右边一个黑衣少女侧对着他,大喇喇地坐在深红色的官帽椅上,一腿曲起,脚踩在椅面上。撑着胳膊正在嗑瓜子,一边磕一边另一条腿垂下来晃荡晃荡。
任子行看着她明显大一截的衣服和空荡荡的鞋子,眼皮跳了跳。
沈知之扭头背对着门,正朝着窗外看,月明中天了,她不想在沈府看到第二晚的月亮。
手里的瓜子磕完了,沈知之拍拍手上的碎屑,没拍干净,顺手往裤子上打了打。
任子行看着那个圆圆的后脑勺,开始有些头痛。
沈知之转过头来抓瓜子,与任子行看了个对眼。
月光明亮,从窗外打进来,给沈知之蕴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偏偏桌子上燃着暖色的烛光,为她晶亮的眼与唇都染上了跳跃的倒影。
巴掌脸小小的,罩在垂散下来的头发里。眉目如画,大开扇的眼型,眼尾却微微上挑。
侧过脸时,鼻子尤其高挺,放在别人脸上可能会有些女生男相。然而她无一处不精致,深邃立体的五官反而中和了眉眼的柔媚。
惊艳却不媚俗,大气不失锋利。
那身黑衣穿在她身上虽略大了些,却格外的合适。任子行想,她合该穿最华贵的衣服,住最奢靡的宫殿。
任子行感觉她像一只小鹿。
小鹿开口说话了:“还有瓜子没?”
沈如山气喘吁吁赶到,对着屋里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瞧你干的好事!”
沈张氏这才落下泪来,哭得凄凄惨惨:“老爷,她不仅抢走了妙妙的去秽汤,还将妙妙打成这个样子,实在可恨至极!”
仍吊儿郎当坐着的沈知之眉头一挑,真不知道沈张氏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有点,但不多。
沈妙妙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恨恨道:“是你!原来是你抢了我的去秽汤!那汤是我的!”若不是那去秽汤,如今拥有这绝顶容貌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
听得去秽汤三个字,沈如山这才看向沈知之。
看清沈知之的脸后,他略怔愣了一会。
沈知之与她娘生得只有一双眼睛相似,其实很好区分。晚娘向来温柔如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即使是在他将她推入深渊之后。
沈如山的面容勉强称得上儒雅,和英俊更是毫不沾边。细看和沈知之更无半分相似之处。沈母倒是个温柔美人,但并不到美到夺目的地步。
而沈知之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由此传来的风言风语不少,诸如什么“野种啊”、“不是亲生”之类的。
其实沈家若是想一力澄清,小城小镇的流言还是很好压下来的。
但沈如山自己从内心里动摇了。他想,他样貌不显、更毫无名声地位可言,不过是一普通读书人,缘何来自百草阁的晚娘会看上自己。
晚娘要样貌有样貌,要名声有名声,嫁妆更是豪奢无比,仅两株八十几年份的去秽草就价值连城。
沈如山想,莫非真如流言所说,沈知之其实是别的男人的种。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蓬勃生长,自己主动将“证据”合理化起来。
晚娘初夜落红,他觉得她不过随处弄点血来糊弄他。
晚娘怀胎十月,他觉得她是偷偷吃了延长生产月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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