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乐的钟离睿第一日散朝,就直接带着季钊去了永王府。一直到中午,季钊突然跑回侯府,冲进堂屋,正在整理客桌的吕卫一把拉住了他,问:“你着急忙慌地干嘛呢?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侯爷呢?你脸上怎么了?”

“侯爷让永王扣住了!”季钊一脸焦急。

“什么?”

“侯爷散朝就让我驾车去永王府,说公主的事还是应该告诉永王一声,我让他回府换身儿常服他都不听,结果,小侯爷和永王说了没几句就打起来了,那架势真是……我谁也不敢帮啊,就劝,结果我也挨了几拳,还被轰出来了。”

“你傻吗?你当然是帮小侯爷啊。”吕卫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是永王府,那是永王!”季钊回嘴说,“哎,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温先生。”

“你找温先生有什么用,他能跟你去把小侯爷抢回来?”吕卫责备道,“永王凭什么扣我们侯爷,他就是个王爷也得讲理。公主那是意外,就是告到皇上那里他也没道理。”

“永王就是这个意思,他要扭送我们侯爷到皇上面前,还说要揭露我们侯爷的嘴脸。”季钊哭丧个脸说,“皇上万一下令彻查,查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们侯爷怎么说得清?再说,那毕竟是公主,即便是意外,皇上怪罪下来,也是不得了的。”

吕卫一听,也慌了神儿。恰在这时,温以仁走了进来,说:“你们稍安勿躁,传个信儿给时云。”

“温先生,告诉时云有何用?”季钊不解。

“哎,你傻呀,时云可以求德妃啊,听闻德妃娘娘最是明理,兴许能劝劝永王殿下。”吕卫倒是反应快的很。

季钊一想,也只能如此了,不管怎么说,时云是德妃娘娘宫里的人,她应该能说得上话。

时云收到消息,果然是一点儿也不耽搁,但她并没有去找德妃,而是去了凤阙宫,她心想着这事儿得先告诉皇后,她一定会想办法。

见到皇后,时云迅速说明来意,不料皇后娘娘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时云不解,问:“皇后娘娘,这事儿若是闹到皇上面前,只怕是会牵连到您。”

“牵连本宫什么?公主意外坠崖,皇上要追究的,是你家侯爷为何赶公主出府,为何人都没了却掩盖不说,甚至,德妃娘娘知情不报,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可是,此事缘起原是娘娘。”

“大胆!”皇后打断了时云的话,“你家侯爷有证据吗?他们就是闹到皇上面前,敢说遗笔和六公主的事儿吗?”

时云惊愕,是呀,这些事儿哪个罪名都是指向小侯爷的,与皇后有什么关系呢?“娘娘,永王若是将此事揭发,那可是大功一件,娘娘岂不是白费了这番心思?再说,奴婢为娘娘也做了许多事,日后奴婢一定更加尽心尽力,求娘娘看在这个份儿上,帮帮小侯爷吧!”

时云哪里知道,皇后那睚眦必报的心思,她与小侯爷的恩怨,并不单单是因为永王。

皇后听了,只觉得好笑,安远侯与永王交好,自己还得找机会一石二鸟,如今二人举刀相向,永王自断一臂,多好的事儿啊。皇后轻蔑地说:“你?你做什么了?杀人栽赃?哪个不是为了你自己?再说了,你说遗笔在沈贞手里,本宫的人怎么没找到?”皇后此时心里不得不怀疑,时云当初说遗笔在沈贞手里,不过是为了借刀杀人罢了。

皇后的话倒是印证了公主确实不是死于意外,时云一阵紧张,慌忙辩解:“小侯爷撵公主出府前,信确实是在公主手里的,至于为什么没找到,奴婢真的不知道。”

“行了,一点小事,一个个儿的都办得不怎么样。不过现在该死的都死了,本宫已经无所谓了。”

“那娘娘,小侯爷和永王……”

“狗咬狗啊,本宫看热闹都来不及呢,哈哈哈……”

时云含着眼泪看着皇后,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皇后收敛了笑容,说:“时云,不是本宫不帮你,是这事儿本宫真的没法儿帮,永王和小侯爷闹不愉快,本宫突然插手,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师出无名。”

时云悔不当初,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突然体会到了公主的难,因为无论她怎么做,都保全不了小侯爷和尹昭仪,更何况卑贱的自己?走出凤阙宫,左右张望一刻,时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就在这个时候,碧娇从身后追了上来,叫住了时云。

“娘娘说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就看你是不是真心实意想救小侯爷。”碧娇轻轻伏在时云耳边说。

时云听到这里,自是喜出望外,连忙回道:“奴婢说过什么都会替娘娘做,只要娘娘肯放过小侯爷。”

碧娇说:“你跟我来。”

碧娇带着时云来到偏僻处,递给她一个小药包,说:“娘娘说你之前在侯府的事儿办得挺好,她再给你个机会,在谨兰宫也施展一回。”

时云震惊:“这怎么使得?这可是皇宫,那可是德妃娘娘!”

“哎,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以你之前的胆识,自然不是问题。”碧娇笑着说,“办成了,娘娘说六公主的事儿她就烂在肚子里。”

时云不明白皇后为何会突然对德妃起了杀意,犹犹豫豫地不敢接话。

碧娇看出时云为难,突然收住了温柔的笑容,略带威胁地说:“娘娘说,你不愿意做也没事,那这药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时云这才明白,皇后的杀意何止是对德妃,还有自己。

碧娇看着时云远去的背影,心里酸酸地想:一个六公主,就能先拿捏住七公主,后拿捏住时云,这小安远侯还真是好福气!

不知所措的时云回到谨兰宫,德妃正在池子边喂鱼,见时云情绪不太对劲,拍干净手上的鱼食,起身问:“出什么事儿了吗?”

时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公主她,她出了意外,跌落山崖已经殒命了。”

德妃怎么也没想到她帮着隐瞒公主离府的事儿,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屁股跌坐在池边的石头上,险些摔进池子里,多亏身边的侍婢及时搀住了她。

时云接着说:“可是现在,永王非要怪小侯爷,还将小侯爷扣了,怕还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德妃娘娘,求您劝劝永王殿下,莫要冲动。”

“时云,不管怎么说,她是公主,是皇上的女儿,人就这么没了,总要有个说法的不是吗?何况此事我不知全貌,如何去劝永王?这会儿我心里难过得紧,我连自己都劝不过去。”

“娘娘,公主的事我们侯爷一定会向皇上解释的,可是永王殿下又是打我们侯爷,又是要扭送他去见皇上,这不是提前就给我们侯爷定罪了嘛。”时云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娘娘,求您了,我们公主也不希望小侯爷因为她被皇上定罪不是吗?求求您,娘娘。”

“时云,你跟我说句实话,小侯爷与公主和离,究竟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的娘娘,真的不是的,是永王误会了。”

“时云,既然这样,那你更不必怕皇上过问,查清楚了,就能还你清白。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有错,或者小侯爷有错,你主动坦白,皇上怎会不网开一面?”

时云见德妃如此语重心长,心里不可谓不感动,可是,她不愿此事闹到皇上面前,根本就不是因为害怕皇上误会自己呀。

当晚,勤政殿内,钟离睿跪在地上,永王则立在一边,沈易安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折子。那是永王参安远侯的。

片刻,沈易安“啪”一声将折子扣在案上,呵斥道:“钟离睿,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将七公主赶出府不算,人都没了还瞒着不报,她可是公主,是朕的女儿,你这是藐视朕吗?”

“臣不敢!臣与公主乃是和离,臣并未赶她走,后来她离府,说会晚些回宫,臣确实也没料到她会出走永乐。”钟离睿回答。

“和离?!你若是瞧不上她,当初大婚的时候就可以提出来,何必现在来这么一出?”沈易安气不打一处来,虽然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贞儿和尹昭仪了。

“臣没有瞧不上七公主。七公主代六公主嫁于臣本就是一场意料之外。皇上,当时那种情形,臣可有机会拒绝?”钟离睿反问道。

沈易安心下有些难堪,毕竟这场婚姻是自己一手安排,甚至于六公主病亡都没能阻止,那钟离睿与贞儿婚后不睦,自己又能怪谁呢?沈易安一时无语,只能用皇上的威严去压制:“放肆!让你做朕的女婿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不委屈。”钟离睿说,然后微微抬眼瞥了瞥沈昱。

沈昱立马接话说:“父皇,现在可不是追究当初的时候,贞儿如今没了,他知情不报这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他与贞儿婢女不清不楚,才会气得贞儿如此,当治其重罪。”

沈昱的话给了沈易安转圜的余地,他赶紧说:“嗯。七公主不能白受了委屈,小安远侯暂且收押宗正寺天牢,让严律去给朕查。”

钟离睿被带走后,沈昱站在龙案边,替沈易安添了一杯参茶,二人相对无言,沈昱关心的是“贞儿的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而沈易安满脑子都是“如今钟离睿孑然一身,他会不会要求回西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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