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宫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倒坦诚。”

“四哥之敏慧,怕是三哥也不能及。在你面前,我又有什么可掩藏的呢?”

“说话便说话,你又何必对一个已经故去的人落井下石。”宫幄脸上的笑容变得哀凉几许,“除去当年的老二不算,三哥从来都是父皇诸子当中最聪颖者。只不过……”

“只不过,他却败在了我的手里。”

“他从未败给过任何人,他…只是败给了一个‘情’字。”

望着宫幄难过的目光,我一时竟有些迷乱。倒是宫幡轻声笑着:“四哥,你今日也坦诚得很呢。”

“你若不是一早洞悉了三哥这致命的弱点,即便有蠡侯的助力,又怎会如此轻易就扳倒了他?”宫幄苦笑道,“老五,你早就在暗处看透了所有人。对你,我实在不必遮掩。”

“这么多年,我与四哥终于在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这么多年,终究是我们忽视了你。老五…”宫幄怅惘的神情遽然多了一丝恐惧,“十七年来,你一直都在蛰伏吗?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三哥对我的心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样大的一局阴谋?”

我失神的望向宫幡,却见他脸上仍自挂着淡然的笑,从容的望着宫幄的焦躁和恐慌,像是欣赏,像是戏谑。

这样的淡然笑意,着实令人心中发毛。

而同时,宫幄的话也令我震惊——宫帷…对他有什么心思?

而宫幡,又到底筹划了什么阴谋?

“今日原是我有话想对四哥说,怎么倒成了你问我问题了……”

“——你回答我!这些年我们虽未曾提防你,却也从未有过半分行差踏错!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四哥,听你这样问我便可以确信,你对三哥从未有过他对你的那种心思。情义这种东西,不像筹谋,不是通过任何蛛丝马迹可以断定的。”宫幡缓缓摇着头,“其实自从当年你的母亲兰昭仪去世,当时我虽年幼,却也察觉得出,三哥待你,与其余兄弟大不相同。”

“我的生母过身,我在宫中无可依靠才主动投靠黎贵妃!是我…是我示好在先,你又有什么凭据,说是三哥对我有了心思!”

“四哥啊,这么多年来,人人都道澂郡王风流倜傥,浪漫柔情。谁又能想到,其实最无心无情之人,便是你呢?”宫幡笑意愈浓,“也罢,你既然非要跟我讲‘凭据’二字……三哥多年来在朝中屡建奇功,无数大臣向他投诚,想把自家女儿塞进寰亲王府。而三哥却从不考虑助益与否,一律拒之千里。难道这,还不算最有力的凭据吗?”

“即便如此…我也常年流连烟花,饮酒狎伎,你便——”

“且说三哥遭父皇疑心,以侍疾之名被困宬玄宫那段时间,你辛苦奔走,甚至筹划出一场天象异变的好戏。虽看着像是你在意着他…”宫幡揶揄的望着眼前自己无措的兄长,“四哥,你可还记得再往前,你被父皇留在宫中的时候,三哥是什么反应?”

“他…”

“他什么都没有做。”

我勉强让自己的思维跟上二人的交流,迷离游走的目光撞上宫幄,却不由被他脸上的困顿神情吸引住了。

“四哥,以三哥之能,便是绝境之下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为何轮到你身处险境的时候,他便急得束手无策了呢?”宫幡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便有蠡侯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三哥又哪里是轻易听人唆摆的性子?”

“所以蠡侯,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人,是吗?”

我心中一凛,望向宫幡的瞬间,也看到他不动声色的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又在触及我的前一刻及时收回了目光。

“蠡侯自然是看在归萤的面子。”

宫幄敛去伤感,换上一副一如往昔的戏谑神色:“五弟,说好的彼此坦诚不是吗?其时汧淇宫宫人指认你们的奸情,蠡侯便及时雨一般的回到刈州。我虽没有你那般自小养成的洞察力,连归萤的反应如此明显,我便知道,是你一早和蠡侯搭上了线,根本不是她连归萤的筹谋。”

宫幡眯起眼睛不再言语,我斜睨着他烛光下的错觉般胀红侧脸,可以分明的看到他咬肌合紧,像是压抑着某种喷薄欲出的情绪。

宫幄将视线缓缓移至我困惑的脸上,眼中狂热的讥诮便呼之欲出。

“连归萤,这一切你都不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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