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别说当下了,纵是后世,舆论的权力也只是掌握在少数有权势的人手中,二者,因为严格的户口制度,时下的百姓哪怕是出个县,都得去县寺开路引,这就导致了绝大多数的贫民,可能终其一生,压根就没出过县,消息渠道非常闭塞,这两条综合起来,便会出现一种情况,那就是曹干分地、爱民等等这些行事,别县的贫民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能知道的,只能是他们本地地主、士绅所宣传的,换言之,他们会受到本地地主、士绅的蒙蔽,且莫言踊跃欢迎曹干了,他们很大的可能是会跟着他们本地的地主、士绅或他们的族长反抗曹干的。
——话到此处,却又说了,这么说的话,亢父的史禹为何会知曹干之名,会给他送来书信?原因很简单,史禹是什么人?他不是贫民,他是“大侠”。轻侠交游广,知曹干名自属正常。
因而,分地此政,不能常用,最好的既能使贫民得到实惠,得到贫民的拥护,又能使地主士绅不至於那么同心协力反抗曹干的“土地”方面的政策,便只能是“减租减息”。
并且,“减租减息”还有一个好处,即是可以由此很快的分辨出来哪个地主是“开明”的,哪个地主是“顽固”的。像张适这类可属“开明士绅”类别的,平时他就乐善好施,知道贫民百姓的生活艰难,再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有良知,有良心”,那“减租减息”的政策,他就能较为容易的接受。“顽固地主”的话,他也许就不能接受。能接受的,曹干就可以把之吸纳进自己的队伍,不能接受的,也无妨,可以先给机会,倘若顽固到底,也是正好,任贤、任绪就是顽抗到底的例子,正好可把之杀了,儆一下鸡也好、猴也好,将他们的地分了。
这些,且都不必多言。
只说闻了曹干询问,刘让摸着颔下胡须,皱着眉头,说道:“郎君,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使普查户口、土地此政,不再有阻力,得以顺利的推行,依我看,怕是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刘让说道:“便是把户曹、田曹里的老县吏统统换了!或者,杀上两个故意阻缓清查的典型!”
“统统换了,恐怕是不成,咱没有那么多在这方面经验的部曲可以替换。杀嘛,也恐怕不成。子君,他们只是阻缓,毕竟没有违令、抗令,杀之,名不正言不顺。且则,若因此而就杀人,势必会令剩下的那些老县吏对咱产生怨怼,对任城县寺以后的施政会越发不利。”
刘让说道:“郎君,户曹、田曹的老县吏,有的本即是县乡右姓家的子弟,有的和县乡各家右姓来往密切。咱们这次普查户口、土地,直接关系到县乡各右姓、豪强家的利益,若是不采用酷烈一点的手段,……我看啊,再有一个月,县乡的户口、土地普查此事,怕也是完不成!即便是完成了,里边会有多少水分?他们会弄多少虚,造多少假?只怕也必是会不少!”
“虽是如此,统统替换和随意杀之亦是不可。”
刘让问道:“此两法若皆不可,敢问郎君,有什么办法?”
“两个办法吧。”
刘让说道:“敢问郎君,哪两个办法?”
“所谓‘奖惩’,一个办法便是奖励,一个办法是惩处。先说惩处,惩处这方面,……子君,我不反对你杀人,但有一条,你必须要提前将在犯了什么罪行的情况下你会杀人,公告县寺的吏员知晓,便如你方才所言到的弄虚作假,犯此条者,便即杀之,然后你才可杀人。子君啊,我虽没做过县吏,然以我之见,治吏与治军并无根本上的不同,治军需先把军纪三令五申,然后再有犯者,才做处罚,治吏亦然,不教而诛谓之虐,子君,切要务记!”
刘让恭敬应诺。
“杀人要慎重,也不能不管县吏是犯下了什么罪错,都杀。杀人其外,其它的各类过错,如延缓工作的进展等等,你可以选择其它的各类惩罚手段。把这些惩罚你也都要提前告知县吏知晓。这是惩处,再有便是奖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子君,你可在规定惩罚内容的同一时间,於县寺中设置赏格,只要能在限期内、如实完成你所部署之任务者,即给以重赏,赏赐可以重一点,不要可惜钱财,此是奖励。”
刘让应诺。
“这两个办法之外,还有两条。”
刘让说道:“敢请郎君示下。”
“一条是,张定曾在郡府为吏,我观其人亦颇干练,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任城本县人,熟悉地头,县寺中的诸政,不止是普查户口、土地此政,别的各政,你往后都可以多咨询於他,多征求他的意见。”
刘让说道:“是。郎君,张定确实是颇有才干,他上任农曹属这几天,我也有观察过他,他和县寺中各曹的吏员大都熟悉,办事也较踏实。”
曹干点了点头,摸着颔下短髭,沉吟了下,说道:“另外一条则是……,子君,只靠奖惩,仅是权宜之计,暂时应付可以,久则不可。老县吏不够主动、积极这方面的问题,咱们还是得想办法给以本质上的彻底解决才行。我想到了两个办法。你要多注意锻炼、培养转为县吏的咱们的部曲,此是其一;等打完亢父,我叫李铁、闫雄、邓勋等组织些人手,在县寺里办几个班,专门给老县吏们详细地讲讲咱们的政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再让老县吏们下到各乡,去听听各乡百姓对咱们的评价,看看能不能由此来转化他们,此是其二。你觉得如何?”
刘让大喜,说道:“郎君的这两个办法好!特别是第一个办法。郎君,我也是这么想的!咱的部曲早能一日锻炼出来,县寺的诸政施行,就早能一日皆得顺利推行!郎君放心吧,锻炼、培养咱部曲的这件事,我一定尽心尽力!”
“第二个办法也很重要。子君,这些老县吏现既然愿留在县寺,那就说明他们有争取的可能。他们又多是积年老吏,在工作上有经验,那咱们如是能把他们全部、或多数都转化过来,能真正的为咱们为用,不也是很好的么?何为政治?政治就是把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咱们多争取过来一个,咱的人就多一个,敌人就少一个。你说是不是?”
刘让喃喃地重复了遍“何为政治?政治就是把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句话,赞叹说道:“郎君此话,说得好!对,是郎君说的这个理!好,这个事也按郎君说的办!”
县寺的事情,谈到这时,需要谈的已经谈完。
刘让拾起曹干刚说及的“打完亢父”的此话话头,问道:“郎君,亢父啥时候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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