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干上午到的县寺,对县寺工作的检查,进行到将近傍晚时分,乃方结束。
检查的重点是那十余个转为县吏的本部部曲的工作情况,此外,对县寺中其余的吏员也捎带着进行了一些检查。检查的结果,曹干还算是较为满意。
十余个本部部曲干得都不错,虽然因为缺乏经验,在这两三个月的县寺工作中,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凡出现的问题大都及时得到了纠正,他们也都吸取到了教训。
至於其它的县寺吏员,大部分本即是任城县寺的县吏,工作上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有关他们的问题,最主要的只有一个,便是态度问题,用后世的话说,亦即“是否真心拥护新政权”的问题。这方面的问题倒是颇有。虽然出於种种原因,这些本即是任城县吏的吏员们,现在选择加入到了以刘让为首的任城县的“新治政班子”里边,可要说到“真心拥护”的话,其内却实是不多。通过与他们的谈话,曹干敏锐地察觉到,这些老吏员,至少目前他们的状态,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对於工作,他们大多是上边有什么命令下来,他们公事公办,照办执行即是,仍用后世的话说,“主观能动性”这块儿,他们基本是半点也无。
检查完工作,和县吏们的谈话都结束以后,曹干与留在堂上的刘让说道:“子君,县寺的日常施政,你大体上主持得不错。转为县吏的咱部的老部曲们,也都干的不错,都很卖力。问题固然是有些,但俱是实际工作中出现的问题,随着经验的增多,我想这类的问题必会慢慢的随之减少。眼下来看,最大的问题是老县吏们的态度问题啊。这方面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刘让回答说道:“郎君,这个问题,我也注意到了。”
他举了两三个例子,禀与曹干,说道,“比之转为县吏的咱们的老部曲,老县吏们在作事的态度上,确实甚不如之,很不积极。比如上次咱们给县乡贫户分粮、分布,户曹、仓曹、金曹等各曹的老县吏们,还有小府,就相当缺乏主动,一项任务布置下去,他们要么慢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加个班、加个点,一天能完成的事,他们非得两天、三天才完成;要么非等到我再问的时候,才向我回禀,由是致使上次的分粮、分布推进得甚慢!”
端起水碗,刘让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那次之后,我在县寺中发了一次火,大发雷霆,严正地警告了他们,若是敢再有下次,以后的各项政事,如果还有县吏敢这么拖沓,我一定给以严惩!我发过火后,情况有所好转,但还不是很让我满意。”
“这种情况是不是仍然未得彻底扭转。”
刘让说道:“是啊,郎君!又比如组织农会这件事,最近这段时日,遵照郎君的命令,县寺一直在忙这件事,郎君问了我两三次了,问得我很紧,郎君,我实话说,我催促底下催促得很紧,可底下办事的老县吏们,拖沓、慢悠悠的状况依然还有!本该早就已能组建完成的农会,直拖到於今,才勉强算是组建成了。还有,就是奉郎君之令,对任城全县的民口、土地进行一次准确的普查这项工作,截止日前,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我虽是再三督促,每隔三两天,我就会问一遍进展,而全县一个县城、五个乡,到今日为止,也才普查完了三个乡!……郎君,今日下乡的那两个本是咱部老部曲的县吏,下乡便是为了督办此事。”
——户曹、仓曹、金曹,都是县寺诸曹中的其一。户曹主户口名籍、婚庆祠祀等事,大致相当於后世的民政局,但权力比民政局大,国以民为本,户口的统计,直接关系到国家的赋税、徭役,於县寺诸曹之中,此曹名排第一。仓曹、金曹,分是主仓谷出纳、贮藏和货币、盐铁事的。小府,如前文所述,又称少府,掌出纳、钱饷,主一县之财政,相当於后世的财政局。
治理一个县,别看当下的县通常人口不是很多,远不能与后世的一个县,动辄就是数十万民口相比,当下的县大部分也就是几万人口,十万以上人口的就已可称大县了,但数万民口,这么大一块地方,要想把之治理好,实也不易。县寺诸曹,各有其掌,缺一不可。
而又县寺诸曹各自所负责的工作范围,又大多都是具有一定的“专业性”的。
便拿刘让提及到的户曹、仓曹、金曹、小府来说,户曹涉及到了“统计学”,仓曹涉及到了“仓储”方面的专业问题,粮食该怎么储存,才能不使之发霉、发潮?才能尽可能的减少因为老鼠等造成的损失?金曹、小府则皆涉及到了“金融”和“算术”等方面的内容。
这些专业性方面的内容,往深里说,其实还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要想这几个曹的工作干好,须得具备一定的专业能力不说,同时,该曹的曹掾、属吏还得地方熟、人头熟,还得知道他们各曹内部“通行的一些潜规则”。专业能力有了,潜规则知道了,如此在工作上才能合格。
曹干的部曲现是有不少,加上新卒,已四五干人,可他的这些部曲,绝大部分皆是连字都不识的,那是一丁点的专业能力也不具备,各曹通行的潜规则,他们也不知道,那么若是贸贸然地就从他们中抽派人员来掌管这些诸曹各方面的“行政事务”,无需多言,结果可想而知。
是以,而下县寺的吏员中,虽已有了十余个曹干的老部曲,剩余的多数,於下还都是原本的老县吏,尤其户曹、金曹、户曹、小府等这些专业性较强的各曹,更是主要仍以老县吏为主。
在这种情况下,老县吏的“主观能动性”就很是重要了。
只有他们的“主观能动性”都起来了,各项的施政,包括曹干欲要推行的“新政”,才能迅速、顺利地从构思变成落实;而如果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起不来,那就较为麻烦了,便即如刘让适才所言中的那些抱怨,“慢慢悠悠”、拖拖拉拉,耽误、影响各项政事的推行、进展。
已经耽误、影响到了!
曹干现在最关心的两件政务,即是刘让言到的“农会”和“普查户口、土地”这两件事。
这两件事,又如刘让适才之所言,已经被影响到了。
农会的事,拖到现在,才勉强算是组建完成。
普查户口、土地的这个事,直到现在,推行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完成。
曹干想了下,说道:“农会虽然拖延了一段时间,但现在也算是已经组成,此事,暂且可以不必多说。普查户口、土地此事,关系重大,子君,我为啥要求县寺对任城本县的户口、土地重新进行一次全面的普查、清查,其原因你是知道的,这关系到了咱们将要准备施行的‘放奴为良’、‘减租减息’等政。这件事,不能一直往后拖了!……子君,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重新清查一下任城的户口,实际上不但是为施行“放奴为良”此政打基础,曹干同时也是希望能够通过重新的普查,而把被隐匿在豪强大户门下的那些百姓给清查出来。
身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长时间,对於而下这个时代,在“民口”上的最大弊端,曹干早就清清楚楚。最大的弊端即是,很大数量的“良民”,为了少缴或不缴赋税,为了不服徭役,他们都或主动、或被动的被隐匿在了豪强大户们的门下。
仍是那句话,“国以民为本”,本该属於国家的百姓,成为了豪强大户的私有,国家的力量不就被削弱了么?豪强大户们的力量而不就得到增强了么?这对国家是非常不利的。曹干部义军,现在当然不是“国家”,可他们现在是任城的“统治者”,那么道理便是一样,为了本部实力的充实,亦是为了削弱豪强大户们的实力,绝对就不能放任“良民”被豪强大户隐匿。
“减租减息”此政,不用多说。
这是经过实践检验,行之有效的一个好政策。曹干部的实力现尚弱小,分地这种事情,他可以视情况做一次、两次,但为了减少敌人,减轻发展的阻力,为了能够团结到最大数的人,他自是肯定不能把之定为常用之策。不然的话,一旦传出去,说他曹干每到一地,就把当地的地主的地全都没收,分给贫民,则岂不各县、各郡的大小地主们,都将会与他拼命了?
——却是说了,地主会和他拼命,但贫民呢?贫民一闻说有地可分,却岂不是就会正好相反,踊跃相迎於他了?相比地主,贫民的人数更多啊,这不应该是对曹干有利才对么?曹干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只想象的话,确是这样。但现实和想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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