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每个项目都有人在活动,跑步的最多。

没有整齐的列队,而是三两成群的跑步,多数都累得气喘吁吁,应该是自愿加练,而不是连里有组织的训练。

视线一一扫过,宁捷的视野里猛地撞入一道身影。

身材高挑,风姿绰约,在一群男兵里,她的身影异常显眼。

她没戴作训帽,杂乱的短发被汗水淋湿,上身短袖在风里飞扬,她奔跑着,如一道闪电,精神奕奕,不知疲倦,将男兵甩在身后。

速度快得让宁捷惊愕。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见她从对面的路灯下跑来,慢慢地逼近,以可见的速度,视野拉得愈发地清晰。

丁镜。

“哟,宁连长!”

即将路过时,她发现了他,轻松地举手同他打招呼。

她在笑。

笑容不如中午刻意展露时的那般狰狞。

随意而自然,笑意从眉眼斜飞出来,有汗珠从她下颌处滴落,在微弱的光线里,那一滴汗珠晶莹剔透,随风往后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流畅的弧线。

某一瞬的定格。

奔跑时矫健的身姿,轻笑时的那抹惊艳,以及灯光下,那一滴不曾被人发觉的汗水。

汗珠落地,转眼散开,留下些微痕迹。却,在一潭死水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在风平浪静里,见到风起云涌。

“宁连长!”

“连长!”

“连长好!”

……

一阵比一阵有力的喊声,将宁捷从某个幻觉里突地拉回来。

他的视线往前看,丁镜已经从他身前掠过,跑出一段距离。

一堆人,零零散散地跟在她后面,咬牙切齿地撑着,可努力想整合的队伍,却不可避免地支离破碎。

“小许。”

宁捷叫住第二拨人里其中一人。

闻声,许排长脱离队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排长!”许排长刚打声招呼,就止不住地喘气。

累。

太累了。

“什么情况?”宁捷凝眉问。

“丁镜考试成绩不达标,被墨队罚跑一百圈,外加所有项目都来一遍。”许排长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们就想试试跟特种部队的距离,所以过来跟着她练练。”

罚跑一百圈?!

那可是40公里!

这都可以算上一个马拉松长跑的量了!

……还有其他项目的惩罚?!

思绪过了一遍,宁捷问:“她们下午不是有锻炼吗?”

下午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连指导员都惊动了,拉着他叨叨说了半天。

“她们说啦,那个不算,就是简单的热身。”许排长说,“她们的体能简直神了,下午还是跑回来的,七八公里呢,她们硬是不带歇的。墨队说,那也是热身。”

宁捷:“……”

巾帼不让须眉,说的还真不错。

“她跑了多少圈了?”宁捷问。

“啊?”许排长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后才恍然道,“你是说丁镜?”

宁捷一顿,然后缓缓点头。

“四五十圈吧,”许排长低头看了眼表,“六点半开始,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

跑了那么多圈,还可以这么轻松……

体能惊人。

思虑一番,宁捷让许排长自由活动,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办公楼二楼的长廊上,却出现一道身影。

静站着。

训练场的喧哗热闹,与办公楼的寂静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点半,几名战士陪着丁镜结束完今日所有的惩罚,然后簇拥着丁镜离开。

纵然她的体能骇人,在长达三个小时的不间断训练之下,她也疲惫不堪,远没有先前打招呼时的精神。

直至那抹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宁捷才转身离开,回到办公室内。

“叩叩叩。”

十点左右,稽查员路过,好奇地敲响了门。

宁捷抬眼。

稽查员探身进来,问:“宁连长,还在忙啊,不回去休息吗?”

“马上回去。”宁捷说着,微微一顿,迟疑地抿了下唇后,同这位熟悉的稽查员交代道,“小陈,你去宿舍楼的时候,跟一连和二连的连长说一声,今晚的紧急集合取消。就说我的意思。”

“哈?”稽查员愣了愣,“宁排长,你不是从来不改变训练计划的吗?”

宁捷微垂着眼睑,沉声说:“他们晚上训练够多了,让他们睡个好觉。”

“这么好啊。”稽查员虽然惊讶,但还是爽快地点点头,“放心,我肯定通知到位。”

宁捷嗯了一声。

稽查员催着他回去,然后就离开了。

宁捷翻看着文件,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刚刚同稽查员的对话,让他心里有些虚,脑海里总闪现出那一刻的画面:笑容,奔跑,汗水。

于是,就更心不在焉了。

继续坐了半个小时,工作也没有什么进展,效率史无前例地低。

干脆不再浪费时间,宁捷将文件合上,起身关灯出门。

这是个比较大的基地,整个营合并在一起,三个连的战士都是同一个宿舍楼。

连长是独立的一间宿舍,但也跟他们一起住在宿舍里。

临近十一点,基地被静谧笼罩,早无白日的生机。

宿舍楼漆黑一片,只有楼外亮着的两盏路灯,照亮着方寸的空间。

光线微弱,视野昏暗。

宁捷走近时,却意外见到,挨着路灯的花坛旁,竟是坐着一道身影。

穿着迷彩作训服,坐在花坛旁,留下一抹侧影。她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签字笔,正在纸上写着。倏地,她伸手虚空一抓,晃动着驱散周边蚊虫,结果手中的滑落。

听得“啧”的声音,明显不耐烦的口吻。

她弯下腰去捡签字笔时,牵动着领口滑动,颈部以下空出一片,露出精致的锁骨。

一瞬的画面闪过,宁捷下意识定在原地。

这时,捡了笔坐直身的丁镜,也发现了宁捷的存在,偏头看过来。

她看了两眼,眉眼挑起一抹笑,调侃出声,“宁连长,你也加班呢?”

前一秒还轻松自在,下一秒就蹙起眉头,她往手背上一拍,听得“啪”的响声,但却拍了个空。

蚊子早跑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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