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绕江南,风雪送佳人,故园倚残阳,小楼多遗梦。”
江南的雨从三月起就下个不停,烟雾一层又一层的遮住了古老的城。虽然每一层都如上好的蚕丝面纱一般薄,但是一层又一层的终究是掩住了许多。无论雨下多久,烟有几重,古城依然是古城,故园依然是故园。
碎玉城一年中有半年下雨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十三年前确是出奇的一年。那一年的碎玉城未曾下雨,只是一直下雪。城中有老人活了八十岁了,也是第一次见到雪。城中若说与水有关的名倒是数不胜数,就说城中有一酒楼便是以“善水楼”为名。何意也?“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名倒也起到好,这楼也对的起这名。其他的什么“云雨阁”、“观水亭”,,,,什么的举目可见。但是与雪有关的确是难以看见,甚至可以说好像就没有。就算问当地的老人,也不一定能问出个名来。
碎玉城作为一座老城池,早已被那些大人们遗忘多年了,好多年战火也没烧到过这座雨城,按照五行相克原理,这火也是烧不起来的。所以在许多城池都不断加高城墙的情况下,碎玉城的城墙还是和几百年前一样,长此以往就使得其城墙看着比其他城池矮了许多。那一年雪不停的下,前一天的雪还没开始消融,后一天的雪就下起来了,一天又一天的雪一层又一层的堆积,白花花的雪堆积在城墙上,那矮城墙倒是一天天的长高了。厚重的雪压在破旧的城墙上,不少老人担心这城墙会不会被压垮。万幸的是城墙还在,雪化了之后倒还把城墙洗刷了一边。
雪不停的下,城里的老百姓可遭殃了。多少年没有下过雪的城,何曾有过如此寒冷的时节。本靠一身轻衣便可度过四季,此时在寒风前却如一层薄薄的轻纱一般。别说御寒了,即便是出门都难以做到。这一年的城里行人很少,往日里在街道上吆喝的商贩也不见踪影。
“卖炭咯,卖炭咯,上好的煤炭咯。”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人赶着一辆破旧的驴车在铺满积雪的街道上卖炭,老人每吆喝一声,口中都冒出一股热气。花白的胡须和头发,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太老了,还是雪沾在了身上。老人挥舞着手中的长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瘦弱的驴身上。那头驴也看着是无比的老了,老到对这数不清的鞭打竟发不出一声哀嚎。破旧的驴车在厚厚的雪上压下一道深深的车轮印,车前脚才压下,后脚下来的雪就把印记掩盖了。好像这条路上从来都没有这辆车路过一样。
此时热闹的善水楼也沉寂了起来,往日门口不停吆喝拉客的店小二也早早的躲在店里取暖了。这善水楼也是怪,别家的酒楼这个时候都遣散了不少闲人走了,唯独他家不仅给店里的打杂的备置了一套过冬的棉袄,还每个人多发了半个月的工钱。这让店里的伙计感动不已,别家的伙计也是羡慕不已。
这一年雪大,天寒,风急,人清,年奇。最奇的一件事便是一席红衣出白城,千里冰霜送朱颜。碎玉城沐家本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家庭,太祖时沐家先祖就随着太祖皇帝东征西讨,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天下初定,沐家先祖便被封为了镇南侯,沐家就举家搬到了这碎玉城。碎玉城本就不大,沐家作为开国功臣之后,在这小城里就更是尊贵无比了。从太祖到宪宗年间,沐家历经六代,代代为官,备受恩宠。直至神宗年间,那一代的沐家家主跟着那位有不世之功的张首辅进行变法,后来变法失败。张首辅九族见诛,沐家也受到牵连,几十年间眼见着一步步衰败下来。
几十年间,沐家一步步在官场上失了势,原来的门生故旧也都死的死,散的散。真可谓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啊。如今的沐府虽然依然在这碎玉城里是最大的家族,但是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了。
“小姐,明日那金家的人便要来迎你了,明日小姐就要嫁出去了。”一身穿淡紫色绣着红牡丹花纹,头上戴着一支翠绿的玉珠簪子的侍女向沐家大小姐沐溪瑶开心的说到。
沐溪瑶身着一身轻薄的淡清色长裙,腰间别着一块硕大的翠玉,头上戴着两支金钗,外披一件厚重的红色貂裘大衣,这使得她感受不到一丝寒冷。明亮的铜镜里照着的是一个肌肤如雪,明眸皓齿,尤其是一双眸子灵动有神的女子,旁人只要打一个照面都会被这个女子惊艳到。沐家大小姐是江南有名的美女,有一浪荡书生在江南排了一个什么胭脂榜,江南有名的女子都榜上有名,而沐溪瑶便排名第二。这榜到底准不准没人知道,但是沐溪瑶的美名确是天下有名了。
铜镜里的沐家小姐没有显露出一丝即将出嫁前的喜悦,眉宇间反而显出一丝哀愁。沐家虽然这些年衰败了不少,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沐溪瑶从小还是锦衣玉食般的生活,也请了不少颇负才气的先生来教导,所以沐溪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沐溪瑶望着窗外不停下着的雪是,眉宇间的阴霾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作为江南人,见到雪本就是件稀罕事,长这么大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雪。寻常人看见这稀罕事,多少都透露着几许惊奇。但是她眼里确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只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好一个干净啊!
正在她看着窗外的雪的同时,门外一个头戴玉冠,身穿一身黑色弹墨藤纹云袖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已经走到了门外,这男子看着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两鬓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这使得男子看着更有了几分威严的感觉。
“老爷”侍女看着走进来的中年男子轻声喊道。
这中年男子正是如今沐家的家主沐屈平,沐家家主从小就天资聪颖,三岁便能识字,五岁就能作诗,十二岁已经在江南颇负才名,十四岁便中了举人,一直被上一代沐家家主寄予厚望。但是从十六岁开始参加会试,三次不中,遂心灰意冷,就在家做了一个富家翁。虽说沐屈平没考上进士,但是经商有道,这些年来沐家在他的打理下,在江南也打下了一片不小的产业,沐家的财富也是大有增长。但是沐家作为一个曾经在庙堂之上呼风唤雨的显贵之家,如今却以最低贱的经商为继,这也使得沐屈平心中始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沐屈平只是轻轻朝侍女点了一下头,便径直走向了屋内。那侍女也是机敏,看见进来,便自觉的走出门去。
沐屈平看着屋内坐在窗边的女儿,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南方多少年没下过雪,为父第一次见到雪还是那一年去京城赶考的时候见过一回,这回想起来也有二十年了。”沐屈平看着女儿,沐溪瑶只看着窗外的雪,并没有接父亲的话。
沐屈平看着女儿没有回话,接着说道“若是这沐家还是如同四十年前那般,为父也万不会叫你嫁与那金家。你母亲去的早,为父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哪有父亲不疼爱女儿的了。只是沐家这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倒叫我也难享那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了。”沐屈平心里那不疼爱这个女儿啊,只是万般无奈使得他也无可奈何。
沐溪瑶听着父亲的话,心里也如刀绞般的疼,泪水也随着流下来,两行清泪流在绝美的容颜上。她何曾不知父亲的难处,但是叫她去嫁给一个自己见未曾见过的人,她内心也是万分不愿的。内心所有的苦楚都化成了此刻的泪珠。
“雪落雨城,未解春意寒侵小园,不了花心。”沐溪瑶背对着父亲,淡淡的对着父亲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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