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嬷嬷叹了口气,正色道:“老奴是想同二位姑娘商量,咱们还是想个法子,从这府里搬出去吧?”
林琢玉微微一怔,和林黛玉对视一眼,忙追问道:“嬷嬷为何这么说?”
她想搬出去,是因为得了皇上的暗示,但范嬷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无由得知外头的局势,今日忽然提起这个来,似乎有些奇怪。
范嬷嬷朝荣禧堂那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易》曰:‘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老奴观贾家行事,实非有德之家,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姑娘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物,林家亦是钟鸣鼎食之家,贵足何必践于泥沼之中?”
“贾家,现在外人看着是主贵仆荣不假,可那也得自己尊重才是长久之计,如今老太君是丈二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的;二太太自不必说,为长不仁为老不尊,最是糊涂的主儿;琏二奶奶虽有几分雷厉风行,可待她熬成婆的时候,贾家未见得还能称一句名门世家;那位衔玉而诞的哥儿更不必说,一辈子怕也就是个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了!”
“如今姑娘们寻个由头搬出去,只要理由说得过去,便可相安无事,这位宝二爷年纪渐长,依贾家如今境况,早晚要做下些事来,真等到贾家哪日出了岔子,覆巢之下无完卵,连姑娘们的名声都要受损的。”
林琢玉一一听完,深感范嬷嬷不愧是宫中老人,审时度势的功夫非只一般,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仅凭素日在贾家所见便能料定日后的局势,难怪林如海三顾茅庐也要把人请来保驾护航。
黛玉低低地叹了口气,眉心微蹙:
“这些日子,二舅母的所作所为,谁看了不说一句齿冷心寒,若为着她一个人,我是必要搬出去的,只是一来怕辜负父亲送我入京之心,二来怕伤了外祖母回护之意,三来舍不下诸位姐妹,我看二姐姐三妹妹并不是那不知礼的人。”
若是旁人听了黛玉的话,八成要以为这事儿没得商量,但林琢玉和范嬷嬷都与黛玉相处多时,知道她的脾气,既然没有把话说死,就是还有劝说的机会。
范嬷嬷率先开口:“我的姑娘!自家门前尚有雪,怎顾邻舍瓦上霜?咱们现在搬出去,不伤两家和气,将来贾家出了事儿,或者还可回护一二,若是等到被连累了,连咱们都自身难保,如何看顾贾家这些人呢!”
林琢玉也笑着开口:“玉儿也不必担心你我日后名声,只要你点头,我自有办法让贾家不再纠缠。”
林黛玉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听姐姐和嬷嬷的就是了。”
范嬷嬷看向林琢玉:“老奴虽为奴婢,京中也有些旧交于公侯门第中任职,只要姑娘点头,京中定有人家愿意卖林家一个面子,认二位姑娘做个干亲。”
林琢玉笑着摇头:“公侯人家到底还不够稳妥,既然要找,必得是靠得住的才好,嬷嬷且先别急,我心里是有数的,这两日就可见结果,到那时候若嬷嬷还不放心,那我听嬷嬷的就是了。”
范嬷嬷微微一怔,不由得看了林琢玉一眼。
她是林如海请来的,并不清楚林家庶长房这两兄妹的底细,只是这些日子看来,林琢玉行事必顾及黛玉名声,也看得出二人荣辱与共的意思来,因此才将这位林大姑娘也放在心上。
但如今看起来,林琢玉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在身上的。
……
第二日,听说王夫人又“病倒”了,身上没什么妨碍,只是脸上起了些疹子,不便见客。
端阳将近,林琢玉听说这件事之后,叫人在外面买了两大捆艾草送过去:“听说艾草煮水能治疹子,二太太不嫌弃就试试。”
治疹子还是其次,她主要是觉得这位二太太怕是很需要艾草驱邪,当然这一层意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王夫人那边是什么反应,林琢玉并不关心,四月廿五日,林彦玉派了马车来接,琢玉和黛玉收拾好之后,带着丫鬟们往宝相寺来。
宝相寺位于山顶,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寺里桃花正炽,不见一丝暑气,倒有几分凉意。
桃林里,太后已命人泡好了一壶明前龙井,伴着满地芳菲待人来,还有闲心同嬷嬷们说笑:
“老家伙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也说林家大丫头生得不俗,可见是有几分颜色的,不知道那小丫头又是怎样,我倒等不及要看看这姐俩是个什么模样了。”
两个老嬷嬷都知道太后的脾性,一个个都憋着笑,徐嬷嬷轻咳一声:
“若只是看看呢,倒也不妨,只怕太后娘娘叫人家姑娘勾了魂去,人家勾勾手指,娘娘就把国库赔出去呢。”
云嬷嬷在一旁假意嗔怪:
“浑说什么呢,太后娘娘是那样的人吗?再说国库还得留着给几位小殿下娶美人呢,至多赔出去四成罢了!”
太后臭着脸拍了拍石头桌子,却被震得手疼,赶忙收回来吹一吹,不满道:
“一派胡言!本宫①是什么身份,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吗?这天南海北的美人儿,本宫不知道见过多少,不过就是两个扬州小妞,再绝色又能绝到哪里去,哼!”
说话间,徐嬷嬷忽然瞧见两个人影儿,连忙低声提醒:“娘娘,人来了!”
“来得正好!”
太后娘娘信心满满地抬头,朝来人的方向望了过去,下定决心要给两位嬷嬷展示一下自己超群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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