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是世上最纯质的眼神了。不染纤尘,至纯至真。
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顾景星,那其中的清澈,令他没来由地无地自容。
小温风拂上了他的面颊,他说好,头却转过去,像是有心躲避公主的眼神。
乘月却踮起了脚,探过头去瞧他的神情,他上仰的眼尾露出了端倪,小公主了然于心,笑嘻嘻地拿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
“喂鸭子。”乘月开心递给他一只小虾,顺带手也往河里丢了一只,“我好喜欢小鸭子啊,毛茸茸扁扁嘴——小时候我还送过你一只金鸭小手炉,你还记得吗?”
顾景星接过小虾,往河里丢去,听见公主问,他的眼睛里含了半点顽皮的笑,几分少年清气。
“不记得了。”
“哼!那可是我爹爹专门为我特制的。”
乘月很不满意,扬起手作势要打他,然而在落在他肩背的那一瞬,顾景星却笑着捉住了她的手腕,眼眸藏笑地望住了乘月。
四目相接间,世界安静下来。
小温风轻轻拂动着金水河,绿头小鸭摇摆着蹼,涟漪就一圈一圈荡开来,清浅的河水漫卷着水岸,世界静的只剩下心跳声。
小公主纤细的手腕在他的掌心微动,也许是脉搏在跳,顾景星的眼眸闪过一线无措,一霎放开了公主的手,转过头去,只望住了青绿的河水,再不做声了。
乘月圆睁着乌亮大眼,一时笑意爬上了眼眉,她也趴在了白玉阑干上,歪过头看顾景星。
“我还是想知道,我跑着见少师,你为什么不高兴。”
小公主刨根究底,问完话,却发现顾景星的侧边,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脖颈。
乘月惊呼,“我感觉你红的快出锅了!”
顾景星的头快要转到天边去了,良久他才丢了一只小虾到河里,引来一群抢食的小鸭。
“公主瞧那只小鸭。”顾景星缓下心神,清净地指了指远处一只落单的小鸭,“它抢不过别人,只能躲在一边儿生闷气。”
乘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见有一只绿头小鸭正孤零零地凫在一片暗影下,扭着头拿扁嘴巴去梳理自己的毛。
“怪不得它看上去好生气的样子。”
乘月弯身从小桶里抓了一把小鱼小虾,跑到离那只小鸭很近的河岸,把手里的饵食全抛洒在它的眼前。
初秋的日光晒下来,照着一边倚阑而站的年轻步帅,他的视线落在正喂那只孤单小鸭的小公主身上,笑意便一点一点地爬进了他的眼睛,看起来似乎和那只绿头小鸭一样快乐。
初秋的温风渐渐带了几分凉气时,南书房秋游的事提上了日程。
少师很注重学生们的身心建设,几番上书陛下,将去坝上草原秋游的计划书做的有趣生动,陛下与太后娘娘虽不放心公主出门在外,到底拗不过公主的心意,只得同意了南书房的秋游计划。
当然,缜密如陛下,提前五日便派了三千亲卫军驻扎在了坝上草原,又允准了东宫书房的几位学生同去,再请鄱阳长公主随行压阵,这才安下心来。
深居宫城里的小公主阅历少的惊人,自打知道八月初九可以去草原秋游之后,每日都无比亢奋。
尤其出游头一晚,乘月激动的一夜都不成眠,到了出游这一日晓起,苏元善瞧着公主乌青的眼圈,笑着同她说道:“横竖有三个时辰的路程,在鸾车上补眠就好。”
然而威威赫赫的公主仪仗一出了宫门,乘月的眼睛就没办法闭上了,鸾车的窗子虽大,却盖了丝帐,望出去,街巷民居朦胧,熙攘的人群微茫,乘月看不够,哪里还能补上眠呢。
好在出了帝京城,鸾车跑动起来,乘月与苏元善便瞧着窗外飞逝的连绵远山,头靠着头窝在软榻里睡了起来。
坝上草原距离帝京六百里,这一路小公主睡的天昏地暗,到达坝上时,已是暮降时分,宫娥们将公主以及女孩子们扶下车,碧蓝的天幕下,十几座装饰华丽的巨大毡帐(1)分散在草原上,直叫乘月看的喜不自禁,捉着元善的手原地跳了跳。
“呀,我从前在少师的手札里见过这种毛毡房子,好可爱!我要住那顶穹顶画着星星月亮的。”
少师负手站在公主的身旁,笑着颔首,“……百里处有行宫一座,臣想着殿下一定不爱住冷冰冰的宫殿,后来得知顾步帅在此地请人搭建了毡帐,很是惊喜。到了晚间,咱们可在这儿围着篝火谈天,再好不过了。”
听见少师提起顾景星,公主心念一动,踮起脚往茫茫的草原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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