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看了眼卡座。
右边是个娃娃脸的女孩,身边坐着她朋友,染着蓝紫的长头发。
卡座边只有他们三个人。
“今晚!这里有唱歌比赛!好激动。很近的距离唉!”娃娃脸自来熟,很兴奋地跟他说,“比赛有奖金的!一万元!你要试试吗?”
宿天水:“不了。”
蓝紫色头发把她的头扯回去,两人不知聊了什么。
音乐变成热闹的摇滚乐,高台上的灯五颜六色地对着台下晃,估计比赛要开始了。
蓝紫头恹恹地趴在桌上,娃娃脸已经开始举着手机拍照了。
宿天水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扬起脑袋看向高台,左边摆了两个长条的L型沙发,坐了很多人。
应该是比赛选手的候场区。
视线一转,一个眼熟的人。那个黄毛!
黄毛坐在那抱着吉他,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又别扭地转开。
灯亮起来四处晃,最终对着候场区照下一个圆,光亮亮的,台上主持人开始介绍比赛。
宿天水看着黄毛,黄毛的耳朵上厚厚的芭比粉,一大块延伸到脸上。
红的一点都不自然,明显打了腮红,宿天水想起了一个成语,东施效颦。
黄毛觉得掉面子,又狠狠地盯回来,露着侧脸还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示意他看,又得意地挑了下眉。
有病,宿天水扯低帽子,往两边看。
酒吧里的灯晃得还算有规律,基本上每个方向照一圈。
宿天水抓紧趁着有光,往沙发座仔细观察,看了左半边,没有池历的身影。
光又暗了下去,舞台上开始有人上台表演,光聚拢到舞台中央。
宿天水有些失望又有些紧张,他的手指修长,池历以前曾经说过,这双手就是为创造而生的。
他问为什么?
池历说,足够浪漫。
宿天水扣着指尖,浅粉色甲盖有着健康的光泽,摁下去又变成米白色,看起来脆弱的随时会断掉。
这很狼狈。
宿天水松了手,转移注意力,在吧台桌上无意识地轻敲,像是落在钢琴上飞舞般,根本无心听台上演奏。
酒做好了放在眼前,他抿了一小口,酸甜却有些涩口。
像是果汁,没什么感觉。
身体里的抗拒却开始躁动,隐隐约约有种痒和燥热,曾经过敏的感觉被他自我想象重新唤醒。
他吃了药呢,怎么会有事呢,不过是身体先开始害怕了。
自我伤害为求别人的怜爱、心疼、气恼,这种事属于爱情,也恰恰是爱情里最狼狈的姿态,就像凤凰坠地求人夸耀,戏角扮丑徜徉欢哄中,都一定先是舍得了最重要的一份自尊,才换来半点无用的期许。
宿天水偷偷倒了半杯酒进垃圾桶,又摇了摇杯子,装作被喝了半杯。
又摘掉了头上的渔夫帽,露出先前就准备好的伪装,任谁看见都会觉得这个红透了的脑袋,是一个酒精上头的表现。
他不想狼狈,却也不想池历没有理由的离开,这是第二次离别了。
第一次是高考后。
宿天水枕着脑袋靠在窗台上跟对面的池历挥手,喜悦地说,明天见。
池历轻轻笑了下,桃花眼里浸着光,眼尾上的痣浸在光里,温情款款。
他说,晚安,好梦,岁岁。
他还说,明早见。
十七岁的宿天水早早躺上床盖好被子,在梦里期待池历给他的十八岁礼物。
十八岁的成年礼物,也许可以是一场浪漫爱情的开始,也可以是至死不渝情话的起点,或者是白头偕老的两梦相得。
十八岁的宿天水醒来,迎来了他人生中新的一岁开始。
他跑进了池历家,想跳到池历床上,缩进同一床被子,趴在他耳边问问他是不是赖床了,怎么太阳公公都跑了半天了还不起床。
但他没找到池历。
直到两个月后他才勉强接受了池历消失,又在两年后才不为池历辩解,四年后接受池历的离别。
然后又在四年后的某个夏日里,宿天水重新遇到了池历。
池历什么都不记得了,图书馆里重新见他的第一面,只是轻轻勾了下唇角,指尖弯曲抵着自己的眼睛,痣被掩住了。
池历说,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他们在相遇的三个月后重新在一起,正式恋爱一年半。
池历眉眼仍然温柔,只是眼神里偶尔映着冷冽、淡漠、陌生,变的跟四年前不一样了。
然后就是三个月前第二次离别,池历消失了,这次宿天水只用了三个月适应一切。
熟能生巧。
池历走的干干净净,手机衣服都没带走,只带走了一只手表。
七年前,他少年傲气尚存可以坦然接受一切离别,认为池历有委屈有不能说的秘密,总归不是不爱他了。
少年意气风发。
七年后,他用三个月适应患得患失,顺着手表定位的指引飞越千里,来到一座春城,想着一次寻找换来两个答案。
却没那么肯定了。
台上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歌,直到新的选手上台,灯光变成浅浅的橘红色。
宿天水抬眼。
黄毛抱着吉他自信地走上台,手放在耳朵边绕了个圈,对着麦喊了句,“台下的人,让爷听到你们的声音。”
中二。
酒吧里氛围还不错,应援还算给力,现场的客人期待值拉满,旁边的娃娃脸奋力地跳起来尖叫。
宿天水跟着光绕圈而视线偏移。
他视线追逐着光,一寸一寸走,直到光定在酒吧两旁。
宿天水视线定住,橘红的光落下温柔的光柱,模拟的丁达尔效应,深深浅浅落在半靠椅背的人身上,在木纹路的墙上投出一个轮廓。
那人黑色长袖卷到手肘,指尖扣在酒杯上,手臂上有着利落的肌肉线条,五官立体鼻梁笔挺,桃花眼眼窝深邃,眉毛颜色淡,压着眼神看人,眼皮窄,眼角平飞。
似乎在看台上表演,下一秒又精准地落在宿天水脸上,他眼角平飞,尾部却轻微上翘,遥遥指着眼尾的痣。
那是池历。
橘红的光里,看不清肤色,宿天水知道他肤色是冷白的。
眼尾上挑直指痣,就像黑白画里手指着星星一般,弧度是有归属的。
宿天水还知道。
池历看起来就是一身冷气,但是笑起来就显得很温柔,只是他不怎么笑。
他了解很多,因为那是池历。
宿天水转回头,拉低衣领,脖颈红了一片,他低下脑袋枕在手上,耳朵红的明显。
他不再看池历,他有点生气。
还有,他现在应该要装酒精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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