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行宫内,萧旭尧才打发走了苏恒,坐在御桌前,揉着眉心,“宁安,你说清客到底是什么打算?朕愈发看不透他。”
宁安看着萧旭尧,走上前去,替他舒缓经络,“陛下最是了解颜相,也知道他心中自有大局,奴才只是司礼监的掌印,实在不敢揣度颜相的心思。”
萧旭尧吃味,“宁安,他的大局,究竟是为了谁?”
“陛下心中有数。”宁安脑子闪过那一日闻伯的嘱托,“不过奴才想着,颜相既然心系大渝,想来必不会负了陛下。陛下何不尝试让颜相放手去做?”
“朕输不起。宁安,朕是大渝的皇帝,可从小到大,父皇对朕,只有大渝继承人的责任,却无任何舐犊之情,母后对朕更是恨之入骨,无论朕怎么努力,他们似乎都不肯对朕多看一眼。”萧旭尧透着疲惫,“宁安,朕不能输了大渝,朕也不想输了清客。东宫三年,清客是朕唯一的依靠,再不济,朕累了,还能枕在他腿上打个盹。”
宁安手中顿了一顿,声音极轻,“陛下的心意,颜相该是知道的。”
“苏恒说,清客与楚筠毫无交集,他借不到西北大营的兵力,太后这边,定然会利用乌垣充盈国库,同时威胁楚筠与关西铁骑,清客让朕断太后之路,北境的兵马动不了,又无外援,禁军和镇抚司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派出去,这怎么看,都是死局。”
宁安一言不发,萧旭尧的顾虑不是假的,如今大渝朝局,内有党争,外有蛮夷,风雨飘摇之际,任何一场海浪,也能在仓促中掀翻大渝。
赤焰藏青,鎏金双鱼铜炉的银碳却显得一切更加凉薄。
许久,萧旭尧这才道一句,“宁安,随朕去趟颜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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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都城外有两座寺院,一则寒山,一则渡水,可自从稷康二十七年,稷康帝的皇长子萧硕在寒山寺自刎之后,这座寺庙便渐渐被人遗忘。
天抒二十八年间,不止这位皇长子无人提及,这座寺庙也成了京中的禁忌。
相比于渡水寺的香火鼎盛,这座被遗忘寒山寺更是冷清。可也正是这份冷清,才给了这些冤魂藏身之所。
颜玉锵跪在佛像前,盯着供奉的四盏海灯,其中三盏,乃是为父亲,先生,先帝供奉,而最后一盏灯,则是这三人为萧硕供奉。
人死本该灯灭,可颜玉锵却得了这三人的教诲,这盏灯,也就一直亮着。
“父亲,先生,先帝,功碑泣血,渝失其鹿,若真到了群雄逐鹿那日,我又当如何?天命,皇权,这个抉择,当真在我手中吗?”
颜玉锵耳边又响起苏束楚的铁骑踏入西北十五州的嘶鸣,父亲不战而降,血染溧都。
那一夜皇城的兵戈交织,踏碎骨血的哀嚎,苏束楚一族,死在牢狱中的怨恨与诅咒。
五脏六腑顷刻间像是置身业火之后,一点点被吞噬殆尽,最终化为灰烬,血又一次自颜玉锵口中溢出,人也砸在地上,昏迷不醒。
元嘉听见佛堂内的动静,推门而入,搭了脉之后,也知道这是又一次毒发,直接带着颜玉锵回了颜府。
古竹院内,闻伯与元嘉面面相觑,二人眼下实在没了主意。
“闻伯,眼下以主子的境况,根本撑不到半年。”
闻伯盯着元嘉,“你想如何?”
元嘉下定决心,“挫骨拔毒。”
“闻伯?”
刀刃顷刻裹了一层血,元嘉松了手,“铮”的一声,那是刀刃落地的声音。
闻伯双目猩红,“你若不能说话,可想过公子醒来,会有多自责?”
“闻伯,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主子心中,明显放不下大渝,否则他早就袖手天涯。如今他不过是被陛下折辱,这才难以下定决心,与其如此,不如元嘉替他做这个决定。”
元嘉声音中透着酸涩,“若无主子,元嘉怎会有今日,眼下为主子争取时日,这才能让主子完成他的承诺。闻伯,主子的秘密,元嘉自会带到地下。”
内室的颜玉锵在元嘉出手之时,已然清醒,二人的话语悉数落入他耳中,颜玉锵自嘲,元嘉似乎都比他顾全大局,自己早就是萧旭尧的榻上之臣,早就是他的禁/脔,早就是个玩宠,如今才想起那份尊严,可是有些过于可笑?更何况,父亲通敌叛国,自己认贼作父,而后为了丞相之位,又亲手毒杀镇乌王苏束楚全族,御史言官怎么议论他,他又岂会不知,只是如今自己深得皇宠,这些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罢了。
颜玉锵突然想起,自己与萧旭尧的初夜荒唐,他说不清,那是他自甘下贱,还是真的为全圣誉,可内心的龌龊,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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