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宴还不经意逛到了一个专为花灯会售卖面具的小摊,同俞逸明一人选了一副面具。
他挑的是简洁的绿白色面具,正巧与他今日装束相衬。
而俞逸明则是选了个狐狸形状的素白面具,遮住上半部分面容,留下略显苍白的唇色,眸间盈满笑意,看着确实像一只笑面狐狸。
整个切开就全是黑,没什么攻击性,但是逼急了也会咬人那种。
姜安宴迎着俞逸明困惑的视线,默然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解释,戴着面具继续往下一处走。
元宵夜的活动尚未正式开始,如今都是赶早出来的商贩在进行各种准备,只零星有几名同样戴着面具的行人,放眼望去没有可以凑的热闹。
姜安宴本性是爱热闹的,戴上面具后更是仗着无人认得出他,表现得更为放松。
果然还是这种不用管什么朝堂政事,当什么残虐暴君的日子更舒坦。
姜安宴心情非常不错,偶然路过一块空地,见几个小孩愁眉苦脸的,还走上前去问了下。
其中一个小女孩比较不怕生,指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说:“我们的毽子挂到树上去了,可是我们都不会爬树,也摇不下来。哥哥可以帮帮我们吗?”
有小女孩开口,其余几名小孩也纷纷看向姜安宴。
姜安宴抬头看了眼树枝,只见光秃秃的枝干上挂了几盏灯笼,有一盏灯笼的上方确实卡了什么东西。
这棵树的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估计了一下位置,直接借力跃上枝头,轻松拿到小孩们说的毽子。
但他并未直接将毽子归还,反倒是就近挑了根粗壮的枝干坐下,把玩了会儿手中的东西,笑着问:“所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帮你们拿到东西,你们又能拿什么来回报我呢?”
小孩们被他问得一愣,似乎从未想过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相互看看。
半晌后,还是一开始的那名女孩试探着说:“我这里有一个娘亲做的草编蝴蝶,可以用这个和哥哥换吗?”
“我不缺这些东西。”
姜安宴拒绝得干脆,见小孩们为难,又饶有兴致地说:“这样吧,你们有谁会什么才艺么?正巧今日是上元节,你们表演一个,我就还给你们,如何?”
一名小男孩回答:“我们会童谣,可以念给哥哥听。”
姜安宴单手撑在树枝上,开口:“好啊,那你们开始吧。”
小孩们相互又看几眼,总觉得怪怪的,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一起开口念童谣。
“日下安,盖下日,德德无元,昭昭无民。对影成双,影对唯一,日下安幸,盖下日亡……”
稚嫩的童声在小空地中响起,旁侧的俞逸明却骤然抬起头。
——这首童谣,是针对姜安宴而作的。
日下安,是为晏,盖下日,则为宴。
先帝年号为初德,姜安宴的母妃正是初德帝的皇后,慧元皇后。
而当初姜安宴性情大变,就是从姜安宴忽然闭门不出,而后慧元皇后自尽身亡开始的。
中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甚至有人猜测,当初就是姜安宴逼自己的母妃自尽。
德德无元,昭昭无民……暗指的可不正是昭安帝姜安宴不得民心的现状?
俞逸明攥紧手心,望向姜安宴的方向。
但姜安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条腿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嘴角噙着笑,仿佛听到的是歌颂什么人事的普通童谣。
恍惚间,俞逸明像是又看到了十三年前那个春节,才十岁的小姜安宴。
当时小姜安宴也是这样,偶然路过后帮小孩们拿下卡在树上的小灯笼,却要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们给他表演。
那时的小孩们也是念了一首童谣,童谣歌颂着齐朝开国皇帝的政绩。
后来小姜安宴就把小灯笼还给孩童们,带着初至京城的他继续去找父亲。
他还记得,当时小姜安宴笑着对他说,以后他也要当一个和开国皇帝一样的人,当一个被童谣传唱歌颂的明君。
【“小淮你等着,我一定会让天下流离失所之人,都有个家,让贫寒困苦的人,都过上安乐的生活。”】
奶声奶气的豪情壮志回响在俞逸明耳畔。
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姜安宴的一切,眼睁睁看着姜安宴从遇见他会同他打招呼问他的近况,到完全不记得他。
也眼睁睁看着,民间对姜安宴的恶评一发而不可收拾。
明明是相似的场景,却再不见当年的童稚。
俞逸明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沉闷的酸涩。
他看得出姜安宴本性其实没有变,他绝不是自愿做阴晴不定的暴君。
所以他一定会找到当年的真相,找到他的殿下,他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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