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容嘉宁也不太清楚,只觉得很熟悉,突然就想到了。或许是因为“神”字吧。她书读得不多,但是也清楚,古往今来诗词中以“寒鸦”居多。她所知的,似乎就这一个“神鸦”了。

“主上容禀。”

又是暗卫。容嘉宁挑眉:“讲。”

“兰大人着属下来报,已抢回冯懿。”

“当真?”容嘉宁腾地一下坐起,“把事情的前后因果给冯懿交代清楚,然后偷偷把他送回大理寺那边,交给那个与他同行的王大人。”

“冯懿处于半疯状态,暂时只能靠兰大人用药维持神志。我等在黑市一处秘密监牢找到他。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他的伤势不轻,疯癫时会大呼‘容氏害我’……

兰大人推测是掳走他的人故意把他逼疯成这样,然后教他的。行动前打听到,等再过几天,冯懿彻底疯癫时,会被带走,故兰大人担心之后,此人被送回大理寺,对您不利,于是当即出手,抢回了冯懿。此次行动不得已打草惊蛇,我等已经与对方暗卫交手一次。”

“伤亡如何?”

“我方两死七伤,对面溃败后撤退,落网者悉数自尽。”

“你们现在何处?”

“黑市。目前看管变紧,暂时不方便带冯懿出来,兰大人派属下前来通知,望您早做准备。若有对冯懿的处置变更,则由属下带回,兰大人会立即执行。”

“目前南梁细作在黑市活动猖獗,实在危险。”容嘉宁沉吟,“冯懿也不能杀,你回去让她再撑几个时辰,今夜子时我会亲自带一批暗卫去黑市接你们出来”

·枳县天策府,内院。

刚在醉翁居喝完酒的景明慢吞吞地走出来。萦绕在身上的淡淡酒气似乎并未让他有一丝困倦。

他随意地在异常宽敞而又景致如画的内院散步,然后被容嘉宁的大管家苏落拦住了去路:“公子留步,后面去不得了。”

“为什么?”他问,“是你们乡主的闺房?书房?”

“不是。”苏落为难地说,“那是内院,您不太方便进去。”

“乡主所居皆为内院,我住的也属于内院。”白衣公子寸步不让,“你们乡主说过,除了她的房间,任我来去。”

“这……”苏落咬咬唇,“不是刻意与您为难,实在是……”

“听说后面住的都是面首?”他平静的模样并无变化,苏落却是一个激灵。

她敢说不吗,当然不能,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我就进去随便看看。”景明见她有些服软的意思,放松了语气,“不乱碰任何东西。”

“那……”苏落挣扎半天,道,“请容许奴婢跟着您。”

小桥流水,舞榭歌台。

近十二月的时节,虽然万物凋零,生气不再,这里别致的院落却在枯败中顽强。星星点点的绿色装点着,院中的小道在其间蜿蜒,缠绵而婉转。

有些温馨,还有些暧昧。

景明一言不发,猜想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时,此处定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不知会如何惹人流连。

苏落见他沉默,不由得有点虚,缩缩脖子,心里盘算着容嘉宁回来该如何交代。

容嘉宁并未告诉苏落景明的真实身份,只说故人侄子,出身不俗,可能比较挑剔,要她小心伺候,凡事少跟他计较。看上去像是碍于身份而进行的交代,然身为容嘉宁手下混迹好几年的管家,苏落自认为对自家主子还是比较了解。依她的经验来判断容嘉宁对这个白衣公子算是非常上心了。

毕竟她的主子是一个四处奔波,连自己身体都糟践的人,对旁人的关心也经常浮于表面,只一句简单的问候就带过。而对于这位景明公子,虽然主子极力表现出一副不得已才照顾他的做派,但她的行为却很诚实。

半夜失眠,忽然想起来给人送去疤药。两个人三更不睡坐在一张桌上喝酒看月亮,大冬天的又不是十五,怎么就突然想起看月亮?

主子从小喝酒驱寒喝坏了嗓子,除了高官的应酬,滴酒不沾,闻到都直说恶心,历来新年和乡绅们敬酒都装一壶葡萄汁忽悠,这样的人,你指望她主动跟什么人喝酒?

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是,她家主子临走前把她拉到边上语重心长交代了半天。

什么每天可以给他一小半壶酒,但不能太多,提醒他注意身体。

什么成天关着可能闷得慌,偶尔要出去转转皆随他去,找人远远跟着保护好就是。

什么他是世家公子,从小吃穿规矩多,你们多问问,别犯人忌讳,辣椒别加太多,寻常人口味都很清淡……

养儿子都没这么细致。

想当年常路遥还只吃清水白菜时,容嘉宁可没这么贴心,甚至还指使厨房拿朝天椒炒出来的辣椒油给常路遥炒了整桌菜,连炒饭都不放过。

常路遥逞强吃完后,原本看上去那么薄情的薄嘴唇活活肿成了香肠。容嘉宁见状笑得前仰后合,“赔罪”说,对不起,请你吃腊肉和香肠,成吗?然后常路遥切开刚煮好的香肠,发现薄薄的一片香肠里面竟然嵌着五粒花椒,数不清的辣椒皮,当场就顶着香肠嘴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忽然就变成了无辣不欢的人……

得,又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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