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阳能这么肯定,是知道父亲对土地的热爱,在农民的眼里土地就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可是对父亲来说,对土地的热爱大过于挣钱。

前几年大哥在城里安家落户之后,就说过在城里给爸妈买个房子,让他们搬城里去, 原本是好事,可最后父亲拒绝了。

张新阳那时还在上学,听到母亲在电话里说父亲两晚没睡,最后没同意,母亲再三追问父亲才说了实话。

种一辈子地,田里的每根草都认得,是那种皮贴着皮, 肉连着肉的感觉,不种地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对父亲来说种地就是他的活着的意义所在,是他生命存在的意义,哪怕老了也不可能闲下来享福。

就像每年从春播开始,从一粒种子到稻苗慢慢长大,变成一片片稻田,父亲一日日看着它们成长,在他的眼里每一粒种子的萌芽就是他的孩子来到人世间。

张万龙不知道这个,听到堂哥这么说没质疑,仿佛被提醒了:“对啊,二大爷那么好面了,你都回村种了,他要把土地承包出去,也打脸啊。”

张新阳摇头:“越说越没正形,早点睡吧,明天去七叔那看看。”

“还这么早,我先玩会游戏再睡。”

张新阳没管他,起身去舅舅家了,舅舅也刚和村里的老头下棋才回来。

廖长孝永远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几个外甥当中,新阳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况且这些年年纪大了,身子有个不舒服啥的,都是妹妹妹夫带他看,虽然平时他自己在这边住,但妹妹家有啥好吃的,前后屯住着,与在一个村里住也没区别,都会叫他过去吃,与一起过也没区别。

“高朋举在村里搞得轰轰烈烈,你爸心里不好受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张树林两口子又一吵架,你爸只能把这气撒你身上。”

“我知道,我这不躲出来了吗?”张新阳笑着跟在舅舅身边,问问他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

“还是痒,不过好多了。”

看着舅舅没把病当回事, 张新阳有些急:“老舅, 你这病全靠养,你平时在吃的上面也要注意调理,自己一个人也不能糊弄,你要是不爱做饭就去我家吃,走着去走着回来,也全当锻炼身体了。”

上次父母带着舅舅去市里看病,也检查出舅舅血脂很高,年纪大了,在饮食上要吃清淡的,他们不在身边时时盯着,此时在看舅舅浑然在不意的态度,张新阳也知道舅舅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明天起你就去我家吃,我回去和我妈说。”

“不去不去,前后屯折腾啥,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我岁数也大了,再好好养还能活几年。再说村里哪个老人不是这样生活的,”

知道劝不通,张新阳也不多说,寻思明天回去和母亲说说这事,让母亲没事多叮嘱一下舅舅。

晚上,张新阳躺在炕上,和舅舅聊天到深夜才睡。

舅舅别看一只眼睛瞎了,又没上过几年学,可是他爱看书,年轻时自己在家里看了很多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当年村里人打柜子,上面的画都是找舅舅画的。

他关注时事,喜欢看新闻频道,对事物的判断有自己的见解,张新阳与舅舅聊天,并不觉得隔,舅舅跟得上潮流,也能接受年轻人的思想,与他的爱读书关心社会时事有关。

两人聊到深夜才睡,第二天张新阳起晚了,堂弟过来时才醒。

路上骑着电动车往镇里去,张万堂坐在后面嘴说个不停,乡道上行人并不多,一直到镇上也没有看到几个人,微风习习,走在白杨树荫下,没有都市的喧闹,远远望去是一片片稻田。

这些都是张新阳喜欢的。

到了镇上,两人直接去了八叔那里。

张树海在打麻将,看到两人过来,把麻将位置让朋友接手,带两人去屋里说话了。

“你山里那边怎么没多待几天?考察得怎么样?”他问张新阳。

张新阳把在山里的事说了,至于为什么回来,老叔和老婶闹得要离婚,老爷就住在村里,八叔不可能不知道。

“你大爷昨天给我打电话,我把情况也和他说了,你爸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你安心做你的,家里的这点事,有啥事大不了的,都不算个事。”八叔温和的和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有人喊他这才出去。

张新阳是过来取快递的,他邮了很多资料到八叔这里,虽然可以邮到家里,只是还要等,索性也没有事,便直接过来取了。

资料都是张新阳去南方那边的老师给邮过来的,足足有两大箱子。

张万龙原以为没什么重量,结果第一次没搬起来,第二次使了劲才搬起来。

“二哥,这也太重了。”看着两箱书放在电动车前面,车胎都压了下去,“咱们俩还能骑回去吗?”

“推着回去吧。”

“二哥,那得走多久啊,我去七叔那借车吧。”

张新阳看他一眼,张万龙立马老实了。

别看他二哥平日里没脾气,可不高兴时用眼神看人一眼,让人背后发冷。

八叔在院里与人说话,张新阳听了一耳,应该是买农机具的事,张新阳没打扰,直接说一声回家了,八叔那边看着应该是真的忙,点点头也没有空说话。

兄弟两个走在乡道上,张新阳才说他:“八叔和七叔是照顾咱们,开口借也会借,但正是因为这样,咱们要不是实在有事才借车,不然能不借就不借。欠钱好还,人情难还。车这个东西是消耗品,若是出点什么事,车主也要担责任。七叔不担心这个,咱们却不能不想这些。”

堂弟想的少,或者说他这种爱占点小便宜的性格,张新阳不喜欢。

如今人跟在他身边,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张万龙不以为意:“车不就是使的吗?又用不坏。”

“用不坏也不行,那不是自己家的。你以后要是还这样,你就不管你了。”

“行了行了,以后我不借了。”

看堂弟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张新阳的话也没有放软:“真有急事用车也不说什么,把车当成自己家的用,这就是得寸进尺,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人。”

“那不是七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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