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脸坚定,完全没有半点儿退让。

“皇上!”

顾瑾知蹙眉,抬眸看向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天晟帝。

见对方似是心意已决,他心下一沉,也终于下定决心。

他松开了魏婉芸的手,俯下身来,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并咬牙道:“父皇,算儿臣求你了。”

父皇……儿臣……

有那么一瞬,魏婉芸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

她身子僵硬在原地,只眼睛眨了眨,低头定定的看向顾瑾知,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脑子里更是轰鸣声不断。

之前一些破碎的,蛛丝马迹突然一点一点在她脑海里浮现起来。

魏婉芸记起,在落云城医馆里,他中毒后醒来,她问他周太医既已告老还乡为何还会被人一路追杀到青云山时,他当时的那一番说辞。

因为秦贵人当年难产血崩,是周清旸诊断的。

因为有人怀疑当时秦贵人诞下的五皇子并没有死。

她当时还疑惑问他,五皇子是不是真的没死,顾瑾知也只含笑让她去猜。

他当时并没有否认。

还有那跟上一世不一样,突然回京的忠义侯秦安一家……

是不是也因为顾瑾知多出了一些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提前做了布局,才会这般?

可他若是五皇子,那真正的靖王世子呢?

魏婉芸已经完全懵了。

对面,天晟帝的背脊挺得笔直,似是也震惊顾瑾知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震惊的并不是对顾瑾知的身份,而是因为顾瑾知第一次开口叫他父皇。

他第一次向他所求的,竟然是为眼前这女子。

这时候,他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这儿子完全遗传了自己的专情,还是该恼他辜负了自己一番好意。

天晟帝背在后面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又攥紧。

如此反复了四五次之后,他才沉声道:“江山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闻言,魏婉芸心尖儿一颤。

顾瑾知却已经直起了腰杆来,他拉住了她的手,声音笃定道:“儿臣要她。”

话音才落,天晟帝的身子一僵,突然冷笑出声。

“好,好得很!”

说着,他转过了身来,冷眼看向顾瑾知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滚吧,别在朕眼前晃。”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已经满是滔天的怒火。

看向顾瑾知的眼神,既失望,又愤怒,更多的还是恨其不争的怨怼。

面对盛怒之下的帝王威压,顾瑾知却蓦地松了一口气,他拉着魏婉芸的手,朝天晟帝拜了三拜,并言辞恳切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说着,也不等天晟帝再开口撵人了,他拉着魏婉芸起身,提步离开了含光殿。

两人前脚一走,后脚天晟帝就被气得扬起了袖子要扫掉佛龛上的供奉。

可以瞧见这画像,想着是在她宫里头,他伸出去的手堪堪的停在了半空中,最后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他身后的常喜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皇上,五皇子这秉性随了您,您又不是不知道。”

“娘娘看到你们父子若因此事离心,失和,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的。”

这话正戳中了天晟帝的痛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朕处处为他打算,他可倒好!”

他不想顾瑾知被美色迷了心智,亦想给他添一份筹码,才将傅瑶指给了他。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何其艰难。

正是因为知道有多难有多痛,他才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

可人家完全不领情。

天晟帝气极,恼极。

怒骂的话到了嘴边,最后看着眼前的画像,也只吐了一句:“是他不识好歹!”

一旁的常喜自得继续打圆场道:“皇上,五皇子毕竟年纪还小,不能体谅皇上的一番好意,他以后自会明白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常喜飞快的扫了一眼天晟帝的脸色,壮了几分胆子继续道:“奴才知道,您这一路走来不易,也是不想让五殿下走您的老路子……”

才说到这里,天晟帝突然转头,冷冷的看向常喜。

那一瞬,常喜只感觉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手脚发麻,呼吸困难。

虽然险到了极点,但凭着他自幼跟在天晟帝身边,以他对天晟帝的了解,天晟帝的这一记眼神,就证明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常喜忙压下心头的慌乱,咬了咬舌尖儿,继续壮着胆子道:“奴才斗胆,若娘娘泉下有知,应是也希望五殿下能求得一世圆满。”

而非像他们上一辈人这么艰难,煎熬,最终阴阳两隔。

最后这句话常喜实在没有勇气挑明了说。

但话已至此,天晟帝又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紧皱的眉头蓦地一松。

常喜身上那种濒死的压迫感才随之撤去吗,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用在眼前这位君王身上,显然更甚。

天晟帝抬眸,痴痴地看着那画像,喃喃道:“妙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沉默良久,天晟帝一转头,目光不咸不淡的扫了常喜一眼,“你以为,他所求的圆满能这么容易?”

哪怕他现在身为帝王,有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办到,更何况现在的顾瑾知。

闻言,一旁的常喜忙笑着恭维道:“自是不容易,可是,这不是还有皇上您帮衬着五殿下吗?”

这话可算是说到天晟帝心坎儿上了。

他心头最后那一缕被顾瑾知气起来的褶子,也因这句话而被熨烫得妥妥帖帖。

只面上,他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朕才不会帮他。”

***

含光殿的这一幕,并不会被外人知晓。

就连先行离去的顾瑾知和魏婉芸,也不知道后面天晟帝同常喜都说了什么。

一出了含光殿的门,魏婉芸便挣脱了顾瑾知的手。

宫里头人多眼杂,规矩也多,拉拉扯扯的不合适,更何况她脸皮子薄,他并不勉强她。

因着顾瑾知突然晕倒,皇帝离席,太后那边的桃花宴也没办成,匆匆的散了。

顾瑾知带着魏婉芸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那边只有负责清场的宫女太监。

两人一路出了宫,但都很有默契的,对刚刚发生在含光殿里的一切只字未提。

在承德门外,魏婉芸正要去找魏家的马车,就见顾瑾知看向她道:“我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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