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跟着金蝶到了老太太的福寿堂,进门便见堂屋里坐得满满的,果然长房一家子都在,而前世此时都在频繁走动的姑母晏澜也在。

只不过前世此时,谭二之事还没正式闹开,往来走动的姑母晏澜还是满头珠翠,满面春风,又慈爱又亲切地拉着晏柔月的手说话,但今日此时却憔悴多了,发鬓簪环至少减半,鬓边多出来的银丝却像是老了十岁。

坐在堂屋正榻的老太太还是一样的精神矍铄,端庄发髻一丝不苟,翡翠玛瑙首饰一件不少,面上仍旧薄施脂粉,衣裳也是精细繁华暗纹,时刻都要显示出身祁阳王府簪缨世家的富贵气派。

老太太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长房三堂姐晏姝月与小堂弟晏丰霖,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姐弟两人相貌都不错,就是从小养成了一模一样的倨傲神气,眼高于顶。

而再旁边的下首座位便是大伯母庄氏,论家族算是宫里贤妃娘娘的族亲,关系不近,但容貌却有些连相,颇为秀丽,做派则更像老太太,一味端庄拿乔。

堂屋里最不起眼的就是长房的庶出二堂姐晏巧月。

其实大伯母庄氏对庶女也还好,纵然不比亲生,也不会如何苛待,只不过往日里晏巧月都是尽力围着晏姝月去奉承,但如今毕竟在家里出了谭二的事情,曾经直接帮着谭二偷拿玉佩小物的晏巧月自知理亏,就恨不得尽量躲着晏柔月。

不过晏柔月懒得计较,明知这事情是一家子各怀鬼胎明里暗里的勾结,去逼一个没人撑腰的庶出堂姐有什么意思,回头寻死觅活了反倒影响自家名声。

当下只作心无芥蒂的样子,跟老太太并余下众人见了礼,又微笑道:“老太太找我?”

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水红绮罗衣裙,发鬓宝石海棠,耳坠珊瑚珠,容色鲜妍,明丽无俦。

即便晏老太太心里百般嫌弃,觉得晏柔月再是不如晏姝月端庄娴雅知书达理,也不能否认容貌而论实在远远压过平辈姐妹。

但她老人家是真不喜欢这个四孙女,长得太像她那个商户外家的娘,容色还更加艳丽,行事又不肯做小伏低,怎么看怎么厌烦。

只不过此刻心里惦记着女儿和宝贝孙女的事,终究还是得强作慈爱,和缓了声音:“坐下吃茶。”顿一顿,发现好像宫宴的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直接开口,便先看了一眼晏澜,“今日你姑母来,带了一盒你表姐从宫里赏的宫花,给你们姐妹几个分一分。”

晏柔月接过金蝶送上的清茶,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完全没看向姑母晏澜并那边丫鬟捧着的托盘锦盒,还是温柔微笑:“贵人入宫两年才晋了一级,如今是五品罢?供奉也不是太丰厚的,何必这样破费。”

虽然前世萧铮登基后并没有嫔御侧妃,不过到底做了七年皇后,晏柔月对于宫制宫规还是很熟悉的。辅仁十二年是文宗朝的最后一次选秀,姑母晏澜的长女谭露就在那一次入宫,进宫便为从五品的宝林,还得了封号为静,似乎有过一阵子小小风光。

转眼两年过去,谭露只晋了一级为正五品为静嫔,可见那点新鲜很快过去,并没有能真正抓紧文宗皇帝的恩宠。

晏澜微微一怔,随即勉强干笑两声:“这是表姐想着你们的心意,内造宫花,去年江南的贡品,精巧极了。”

说着便让丫鬟打开匣子给晏柔月捧过去,一盒子里头六枝堆纱宫花,六枚珠钗,用料虽然不是特别名贵,胜在样式别致,做工精美。

“阿柔你先挑。”老太太顺势接了话,“说起来你表姐入宫这两年,也够想念家里姐妹的。刚好过几天是南华宫宴,你一个人去也单薄,不如带着你姝姐姐同去,既做个伴,也能见到表姐说说话。”

晏柔月看了看,并没伸手拿,只是笑笑:“老太太说笑了,这宫宴的帖子是宫里发的,孙女我哪里有本事多带人进宫。没有腰牌擅闯禁宫,形同谋反,是要杀头诛族的。”

“呸呸呸,这是什么不吉利的话,”晏老太太立刻啐了一声,“哪里就说到什么闯,你果然是——”

眼看那“长在京外不懂规矩”之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旁边姑母晏澜赶紧干咳了一声,晏老太太这才硬生生转了措辞,甚至还有些谆谆教诲的味道,“你果然是还不熟悉,帖子虽然是宫里发的,但你可以上本向贵妃娘娘陈情,要带你姝姐姐一同参宴——你不知道,去年的南华秋宴,昌平伯府的姑娘们就是这样办理的,可以的。”

晏柔月唇边笑意里不由带了几分极轻微的冷意。

前世老太太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还真的信了,觉得终究一家子姐妹,试一试也没什么,结果被贵妃娘娘直接驳了,甚至在后来谭二的事情闹开后更成了旁人落井下石的笑料,说她不知轻重云云。

“话是这样说没错。”晏柔月将茶盏随手放了,还是和声细语地微笑着,“但昌平伯府是三殿下生母颐妃娘娘的娘家,也是淑和公主的婆家。纵然淑和驸马已经去了,与天家也终究还是亲上加亲,白家姑娘是在太后跟前都能走动的人,所以人家才有那个脸面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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