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还是先回去罢。”萧铮面上神色淡淡,恢复了平日里最常见的高峻冷漠,也是外人最常见到亦最为忌惮的模样。

似乎没有任何的怒气外显,晏柔月却知他这是真的动气了,少说也比那日叫陈越抽飞谭二时更胜十倍。

此时大约不会立刻当面发作,可等他命人查探完毕再算账时,这几人甚至身后的家族,怕是哭都没地方哭。

叫他“三阎王”其实没有什么,但几人话里透出国子监里的贪渎败坏,却是萧铮最为深恶痛绝之事。

选材取仕,国之根本。

大晋建国之初设立国子监,原意是仿照前朝制度,培养天下贤才学子,以为百官后备。

但至高祖朝间,彼时的摄政王与众辅臣大改礼部与吏部职制,确立荐举科举并行取仕,国子监的规制从原先广收天下学子改为只收官家子弟,连国子监内的课制与月考也都改为季考,越发松散。

到了先帝景宗朝,曾有翰林学士与一众清流文臣请命,重整国子监,彼时萧铮的父亲文宗皇帝还是皇子,也曾意动支持。

然而先前数十年里国子监早已经是公卿子弟浑水摸鱼,入仕镀金的空壳,当真要收紧严查,定会影响许多勋贵子弟仕途。

于是辅臣外戚宗亲世家联手反对,反而整倒了那起初参奏国子监的翰林学士并数名清流文官,重整之事最终不了了之。

前世每次提起这段史事,萧铮都极为齿冷。

既痛恨那些把持取仕之路、贪渎腐朽的公卿门阀,又鄙夷他的父亲文宗皇帝没有重振朝纲,正本清源的手段与魄力。

而萧铮一生,从辅仁十一年建立昭正司广开言路,到之后清查国子监弊、考绩递补案,建立南林书院,再至登基后一次次的弊案清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都是为了重建大晋取仕纳贤之路。

抛开前世夫妻缘分那厢的纠缠与挣扎暂且不谈,只说这条政事路上他到底耗费多少心血,付出过多少代价,晏柔月是最清楚的。

想至此处,她的目光也不由更和软些,顺着萧铮的话颔首起身,随着他一同往外走。

出了那小店,便见兄长晏恩霖对家卫苏原又吩咐了两句,旋即转身向萧铮拱手道:“三公子,对不住,今日我们还有些杂事,怕是要先回去了。”

这次他眉间的不豫之色已经没有再强行掩盖,显然是苏原的再次回禀比前次之事更加严重些。

不过这也正合萧铮之意,不管这次夜市之行有几分轻松愉悦,刚才在小吃铺子所闻之事,也让他同样想要尽快回府。

如此一拍即合,三人往回折返时便不再闲谈,脚步也略略加快。

一直重新回到香山雅集左近,各自预备登上马车之前,才再度客套道别。

晏恩霖自是不免重提谭二之事,再度道谢一回,不只是为了濯园借宿,还有陈越的到府抓人。

晏柔月听着哥哥说完,似乎觉得应该再补两句,说到底谭二的事情还是为了她的名节之事,现在礼物还没送到惠王府,好话总应该多说几句。

但能感谢援手或是称赞惠王主持公道的言辞,说来说去也实在没什么新鲜的,她迟疑再三,最终只补了一句:“还望殿下顾念公务之外也要顾忌身体,不要吃的太辣了。”

萧铮神情不由微微一顿,唇角扬起,轻笑之间居然也含糊了片刻,才和声应道:“好。”

原本他想说的其他,或是这一整晚的起起伏伏,包括最后的国子监之事,在这一句话之后也都不重要了。

拱手分别,登车回府,一路直至书房,甚至当萧铮发出手令命人再查夜市所遇监生所提舞弊之事,下属们都觉得今日三殿下的好心情真是难得至极。

最好以后隔三差五便到南城走一走,大家办差都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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