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头上沾了些土,更显狼狈了,高悦行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李弗襄清澈得过分的眼眸中,高悦行看到了自己头上乱七八糟的几根枯草。
前世今生,如此狼狈的境遇还是头一遭呢。
高悦行薅掉自己头上的草,又替李弗襄拍掉头上和肩上的土。
歌声和脚步声都远去了,墙外恢复了寂静。
高悦行双手比划着:“我又来了。”
李弗襄眼睛亮晶晶的,他是喜欢见到她的——“娘子。”
终于真正意义上触碰到他。
高悦行克制了片刻,终究克制不住冲动,猛地倾身压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弗襄一抖,可能是吓到了。
高悦行不管不顾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瘦削的骨头很硌,并不舒服,她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余光瞄到地上的土坑,高悦行直起身,笑了笑:“这是你挖的?”
她笑了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宫里早年的传说,小南阁里囚禁着一个婴孩,终年不见天日,每夜子时他会手脚并用的从地底下爬出来……”
高悦行清晰地回想起了李弗逑说过的话,神色渐渐凝固了。
“他见过你!?”
高悦行攥住李弗襄的衣领。
可惜李弗襄听不懂她说的话,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高悦行意识到说再多也是无用,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她身上还穿着单衣,而时节快入冬了。
李弗襄一摸她冰凉的手,牵着她进了屋里。
高悦行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目测他的身量,似乎与她差不多高,高悦行鼻子一酸,心疼得想哭,她的殿下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李弗襄的屋子里没有灯,也没有炭盆,比屋外还冷,像冰窖,还未入冬便已这样,若真正到了三九严寒可还了得。
床榻有些硬,但被子却很厚实,李弗襄把被子环在高悦行的身上,高悦行低头,闻到了朴素的皂香。
李弗襄虽然住得破烂,却把自己的一切打理得非常干净。
高悦行好奇地打量屋子。
只是一个侧殿,并没有什么陈设,靠墙边整齐的摆了两张小木榻,高悦行坐在其中一张榻上,身边挨着地另一张榻干干净净,没有睡人的痕迹。
难道哑姑已经不再他身边了?
现在的李弗襄似乎只身一人,独自生活在小南阁里。
高悦行抱着被子的一角,把另一角披在了李弗襄身上,两个人的距离自然而然地凑近,高悦行软绵绵的身子又靠在了李弗襄身上。
李弗襄嗅了嗅她的脖颈,然后皱着鼻子向后仰,片刻后,又忍不住再靠前嗅一嗅。
他没闻过女孩身上的香,只觉得很好闻。
高悦行身上的女儿香味道很浅,如丝如缕若有如无,也正是这股若有若无的劲儿,牵得李弗襄好奇心在她身上绕啊绕。高悦行索性把香囊摘下来给他闻,李弗襄双手捧着,举到鼻尖处,然后打了个无声的喷嚏。
高悦行捧着脸笑了。
现在的李弗襄身量还小,等他长大了,抽条了,成年并且大婚了,他依然喜欢凑在娘子的颈侧细嗅,是占有,也是眷恋。
月光横下来,在高悦行的侧脸上切过一道柔白色。
高悦行抱着双膝,喃喃道:“好想在这里陪着你啊。”
但是不行,天亮后,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将会惊动整个皇宫的人。
到了三皇子身边后,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但这个漩涡的中心站着李弗襄,于是她不但不怕,反而甘之如饴。
她要把失去的所有记忆都找回来。
因为这三年的记忆中并不仅仅只有她。
她忘了个干净,可他却永远的遗留了下来。
细想,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叛逃者。
高悦行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逐渐觉得越来越冷。
冷也没办法,身上盖得只是一床最普通的棉被,高悦行小手摸着被面的粗糙纹理,想起今天陛下的赏赐中好像有一块非常漂亮的狐狸毛,正好能做一件及膝的坎肩,她已经开始琢磨,出去就找机会悄悄把那张狐狸毛送进来。
天快将亮未亮的时候,高悦行不安地往窗外望去。
李弗襄敏感的意识到她要走了,于是扯了她的袖子,比划:“你还会来吗?”
高悦行说会。
她身不由己,不敢承诺具体什么时候再来,但是她很坚定的告诉他,她一定会再来的。
再来的时候,就把做好的狐狸毛坎肩带来,让他冬日能拥着取暖。高悦行想到他将来那多病的身体,想必就是年幼时落下的病根。
墙洞下的泥土被刨得乱七八糟。
高悦行蹲在墙这边犹豫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李弗逑走了没,担心一头出去撞见他。
正犹豫间,只见李弗襄已经麻利地先钻了进去,他敏捷的爬到另一边,高悦行透过墙洞看着他,李弗襄走得稍微远了一些,左右打量,然后回头冲她打手势,示意周围安全,高悦行这才放心的爬出去。
李弗襄帮她拍掉身上的土。
清晨可真冷啊,高悦行缩着肩膀,鼻尖冻得通红,回到景门宫。
李弗逑的东侧殿房门紧闭。
高悦行在院子里顿了一下,转身推开自己的屋门。
——“呜呜呜呜!”
傅芸还被反绑着双手,堵着嘴扔在地上。
昨晚李弗逑带人干的好事!
高悦行急忙帮她解开绳子。
在冰冷的地砖上躺了一夜的傅芸并不在乎自己发酸的双臂,她搓着高悦行冰凉的小手,颤声道:“我的姑娘啊,一宿到亮,你到底去哪儿了,衣服都没披一件……”
高悦行一时不好解释,一夜没睡的她又惫懒得很,现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实在有点为难她了。高悦行眨巴了一会眼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招数——晕。
她揉着自己的脑袋,闭上眼,一头栽倒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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