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叙寻了处人少的地方,把篮子搁在地上,开始采茶。
“这里的茶都能采吗?”
“不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纳兰初手里动作一停,抬头看他。然后呢,怎么不说了?
过了会儿,仍没有听到回应,她终究没忍住好奇:“那哪些不能采?”
祁叙皱了皱眉头,似嫌弃她的话多。
“这茶园是一户地主家里的,这座山上有一大片,后面那座山上还有一大片。每年清明前,他就会打开这茶园,让村里人来采茶。”
“原来还是个好心人。”她嘀咕了声,若有所思。
好心人?
祁叙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在世人眼中,这地主或许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乐善好施,美名远播。要不是看到他在巷子里仗着人多势众殴打酒馆里的小厮,他或许也会以为他就如同传闻那般。听说人似乎是打死了,就埋在后山那片茶园底下。或许是这些年暗地里杀的人太多,怕死了在地底下遭报应,才做些好事,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他指尖微曲,划过娇嫩的茶叶绿芽。轻微咔嚓声落下,茎杆应声而断。
世间表里不一的人多的去了,只要能给他带来好处,他不介意稍微利用一下。
他侧头看向站在旁边刚到他手臂的人,神情专注地摘着茶叶,脸上挂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笑。
祁叙默然转头。
算了,还是不跟她说了。
纳兰初从小到大一直被关在都城里,连城门都没出过几次,更别提采茶了。她一边悄悄看着身边人的动作,一边自己伸手试着摘,摘满一捧,再趁着他不注意扔进篮子里。他把第五捧扔进去的时候,她才扔进去第一捧。
祁叙也不催她,偶尔用余光瞥一眼,见她无恙才继续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头顶上太阳正高,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耳边的采茶的声音不急不缓,催人欲睡。纳兰初上眼皮和上眼皮打着架,眼看着就要闭上眼。身边的人咳了一声,又猛然把她拉回清醒。
这种情况来回出现了三四次,后来祁叙也懒得提醒了,偏过头去做着手中的事情。
纳兰初两只手揪着刚被拔掉新芽的茶树,眼皮耷拉着,头一点一点。就在要沉入睡眠时,模糊之中她突然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地上蠕动着。
是,是蛇!
她从地上一蹦而起,脚步趔趄朝祁叙冲过去用力抱住他,站在她身后哭叫道:“有蛇!”她浑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变了调。
祁叙方别过脸,就见她飞快向自己跑来,然后猛然撞进她怀里,撞出一声闷响。他被震得后退半步,站稳后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怎么了?”
小姑娘闷在他怀里,伸出一根手指往后面指了指。
顺着她的指向,祁叙看过去。
一张刻薄的女人脸从茶树中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翠玉发簪,哼笑一声,掸去衣服上的草屑,飘飘然转身离去。
什么都没有说。
藏在他身后的人悄悄探出脑袋,心有余悸问:“她是谁?”
“一个疯子。”他拉开她攥着的手,他力道用得轻,没有扯下来,反而收获了一枚可怜兮兮的目光。
祁叙忍无可忍:“放开。”
“哦。”她松开手,然后慢慢收回去。
她回头看了刚才那地方,还是不敢靠近。睡意已经被吓飞了,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入睡前的惊恐一幕。
远远看着女子挥动的白色双臂,姿态轻盈,实在是和那冷冰冰的蛇没半点儿干系。
她懊恼地甩了甩头。
正想着,前面有几个采茶的农妇谈笑着走了过来。
经过方才那白衣女子,其中一人轻蔑地往后望了眼,啐道:“这贱人,打扮成这幅德行不知道给谁看!真是臊得慌。”
“齐姊姊,有句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既是从红袖招出来的人,这本性又如何能改得了?”她话音刚落,周围立即响起低低切切的笑声。
“要我说,她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被王老爷赎了身,没想到这才三年不到,就疯成了这样。”
“那她也是活该。”有人出声反驳,“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少爷来,这怪谁?老爷没把她赶出去就算仁至义尽了,她竟还到处编排王老爷的不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们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的茶田经过,飘起阵阵香风。
这香味浓郁得很,夹杂着劣质香粉的刺鼻气味。纳兰初屏住气,生怕一个喷嚏打出来徒生尴尬。
“哎呦,这是谁放的夹子,差点儿夹到我的脚!”
“许是捉黄鼠狼的,听说近几天村里丢了不少鸡。”
“也不放的显眼点儿,人踩到怎么办。”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脸上尽是怨怪。
身边的几个女子连连安慰她。
等她们离开,纳兰初才有些奇怪地问:“按她们的话说,这女子分明是个苦命人,她们为何要这样说她?”
“因为她们自觉高人一等。”祁叙少见地多说了几句,目光掺了几分洞察世俗的通明,“她们是村里的农妇,人一得势就巴结着,一旦落魄了,内心便觉得胜了那落魄的人一筹。这些人,最爱做的就是捧高踩低,痛打落水狗的事。”
纳兰初点点头,明白过来,转而好奇问:“那你为何这么了解?”
为何这么了解......感同身受罢了。
他收回目光,把茶树上的篮子挂在她手上:“拿着。”
“你做什么?”
祁叙神情冷凝,指着身后不远一条小路:“沿着这条路直走,不要回来。”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被他用力往后推去。
“臭小子,今天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两三个身穿褐衣的男子从茶树背后走出来,无一例外全都黑着脸。
“给我打!”
话音一落,几人围拢起来,开始冲着他拳脚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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