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全亮,纳兰初一个人背着背篓出了门。

张氏房里还是黑的,能依稀能听见沉沉的鼾声。

她照例拿了根竹竿探路。昨天晴了一天,路上的雪已经融化了许多,枯草从雪中探出头,在洁白的雪上留下块块暗色斑驳。

纳兰初踩在枯草上,小心翼翼往前面走。

其实她原本不必起这么早,但为了不同张氏碰面,她不得不早些起来去割草。

娘说这种方法叫避其锋芒。

其实就是想逃过一骂。

雪一化,地上的草便显露出来,割草比下雪的时候简单了许多。

一个上午,她收获颇丰。

纳兰初在山坡上转了几圈,很快就割了满满一大篓。正准备回去,脑袋上就被一个橙黄的东西砸中,砸得她两眼一黑,差点摔倒。

那圆滚滚的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她脚边。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橘子。

纳兰初放下背篓,把橘子捡起来看了看。橘子已经摔烂了,黄色的汁水溢出来,橘子的清香萦绕鼻尖。

坏掉的橘子在日光下闪着橙色的光影。

她本不重口腹之欲,不管是粗茶淡饭还是珍馐美味,在她眼中其实没什么不同。只是想起前几日宋砚哥哥收到橘子似乎很高兴,心底有些难以言表的怜惜。

同哥哥比起来,宋砚哥哥真是可怜极了。要什么什么没有,连橘子都吃不到,每天还得天不亮就起床上学。

纳兰初望向那橘子树。

橘子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橘子,一根枝条被硕果压得垂下来。食指粗细的茎杆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重量,风吹动着苍翠的叶,细细的茎随之东摇西摆,看上去很有几分摇摇欲坠的危险感。

纳兰初仰头望树兴叹,失望中掺杂着庆幸。

这是她能摘到的最高的地方,再高一些她就摘不到了。

她手拿着镰刀,战战兢兢往前走。

这株橘子树生长在山坡上,底下就是不见底的深沟。而那枝垂落的树枝,正是悬空在深沟之上。

应该......

没事吧......

她心里也有些发虚,毕竟摘果子平时都是纳兰铮在做,她很少插手,再者娘也不会让她做这种事。但要是就此放弃,橘子就在眼前,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纳兰初咬了咬牙,用镰刀小心削掉橘子树上的尖刺。一只手紧攥着树枝,一只手握着镰刀,把那树枝往她这面勾。

橘子树枝条细,覆载如此多的果子已是极限,在加上人的拉扯,枝干很快就传来咔嚓的断裂声。

“可千万别断了。”

她攥紧枝条,空出一只手摘橘子。

哪知她话音刚落,枝条突然喀嚓一声崩断。

整根树枝断落下来,橘子乒乒乓乓不断砸落。

纳兰初下意识抱住树干,却还是晚了一步。

树枝一断,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顺着山坡往下滚去,纳兰初眼前草屑乱飞,滚得脑袋冒了金星。

她护住脑袋,双眼紧紧闭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钝痛,似乎是被什么挡住了她。

好歹是停了下来。

她撑着身体动了下,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痛,痛得就像被马车碾压过一样。

睁眼望上看,对上头顶的一线青天。

坡顶上橘子树仍摇着叶子,金灿灿地诱人采撷。

纳兰初撑着身体艰难起身,刚刚一动,脚上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意。

她闭上眼,紧蹙的睫羽带着几分目不忍视的况味。

屋漏偏逢连夜雨,才刚刚滚下来,她又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她的脚被压在石头下面,连动都动不得。

融雪天正是最冷的时候,她晨起时穿的衣服不厚,薄薄的一层。等日头落下来,气温骤降,跟本撑不了多久。

这下怕是只能等死了。

纳兰初越想越难受,最后忍不住哭起来。

-

哭得正伤心的时候,一道黑影笼住她。

纳兰初一噎一噎抬起头,对上一双寡冷的眼。

祁叙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站在她面前,手里拿了根竹棍。

她抹抹泪,哽咽问:“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少年没说话,淡淡的眉眼扫过她脏兮兮的脸,最终停在她脚上。

纳兰初下意识躲避了下,脚被牵动,疼得她眼角又冒出了泪花。

祁叙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脚踝半寸,顿了顿,又收回手。

看他有所回应,纳兰初又快哭了,是劫后余生感动哭的。今天要不是他经过,她定要冻死在这里。

纳兰初欢喜不过半刻。

很快祁叙又站了起来,重新拿起探路的竹竿往前走去。

仿佛就像没有看到过一样。

纳兰初慌张问:“你还回来吗?”

少年没有回答,身影融入青翠的竹林中,冷漠得彻底。

纳兰初咬咬唇,心里被难言的苦涩充斥着。虽然,他并非一定要救她不可,但是转身就走未免也太过无情了点。

算了,娘说万事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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