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本意是习字,结果翻完诗集,她竟发觉看得通畅无阻,便也没再对里头的内容上心,更别说记住作者名。苏瑾,还是因小瑾的缘故,她才无意记住,想不到竟在这派上用场。
“莫姑娘真是好眼光!”任修突地一声高昂赞美,将莫轻轻吓一跳。
抬起头,只见对面人两眼泛光,恍若发现不得了的事。
“苏司业少有所成,学识胆识两兼备,我也最是敬仰他。”
“苏司业?”莫轻轻一愣,“所以苏司业和苏瑾是同一个人?”
任修微微一笑,端起茶润了润喉。
“莫姑娘有所不知,苏大人名苏瑾,字温然,二八年纪便进士及第,后又受圣上看重,虽身为翰林学士,却还兼任国子监司业一职,故众人又称他为苏司业。”
“说起来,你手里那本,便是我亲手抄写的当年殿试答题,其中就有苏司业的对答。”
莫轻轻听罢,下意识翻几页,最后停在一篇谈论“立身行事”的文章上。篇幅太长,粗略扫一眼,她便直接瞧至了落款处。
“苏温然。”
话音落,一颗脑袋便跟着凑了过来,小瑾目光炯炯地望向她,好似在等她继续说。看得莫轻轻哭笑不得,打趣地戳了戳他额角。
“你又凑热闹,又没喊你,怎么,你也叫苏温然?”
小瑾眨眨眼,似是想了好一会儿,旋即小鸡啄米般点起头。
莫轻轻神色一滞。
愣住半晌,她鬼使神差地再问:“任公子,关于苏司业的事,你可否再与我从头细说?”
“那自是可以了!”任修爽快应道。
端起茶,腾腾热气在眼前模糊开,他眼底的那丝仰慕却越发显著。
“不过我知晓得也不多,只知苏司业及第是在三年前……”
苏瑾年少成名,属当年翰林学士中年纪最小,又因生得俊美无俦,还曾在京城轰动一时。当然,古往今来,才子诸多,任修也不是小姑娘,这些远不足以被他这般敬慕。
真正的原因,是在一年前,正值苏瑾受当今圣上重任,担任国子监司业一职期间。那时,国子监发生了一桩命案。韦国公之子韦文德,在国子监就读时,仗势欺人,失手致一名学子丧命。凶犯有权有势,受害者不过才七品官员之子,原本这事几近要不了了之。
不成想,被油盐不进的苏瑾查出真相,直接在圣前言禀了此事。圣上震怒,虽念及韦国公旧日之功,留了韦文德一命,却还是将人发配至了苦寒之地。
苏瑾这般行事,是实打实惹恼了韦国公,可也因他不畏强权,暗地受到不少人的敬仰,尤其是读书人。
任修,便是其中之一。
诚如任修所说,他对苏瑾确实不算太了解,能说的不多。不过凭借他一句正经话,附赠三句赞扬的功底,也愣是说了半个多时辰。
带着对这位学士的几分赞赏,莫轻轻起身告辞时,小瑾已经昏昏欲睡。她牵着人走出,见马车还等在原地。
柳妙妙仍耐心端坐在车内,见二人踩上车,立即焦急开口:“如何了?”
“放心吧,只是受了些风寒。看那样子,不出几日就能痊愈。”忆起任修方才的生龙活虎样,莫轻轻甚至觉得都花不了几日,说不定随时能好。
“无大碍就好。”
柳妙妙这才算松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感激地望向莫轻轻,“今日之事,多谢莫姑娘了。”
“无妨,不过柳姑娘。”望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熟睡过去的小瑾,莫轻轻放低声音,“我觉得任公子并非迂腐之人,比起这样拐弯抹角探知他近况,你倒不如大大方方去看望他。作为朋友,也没什么不妥。”
柳妙妙微敛去笑,垂下眸子,默了半晌。
“莫姑娘说得对,我也信他。可正因如此,才更不想连累他。”她一张娇面染了些苦涩,“我这样的身份,若是与他走太近,会让他遭人耻笑的。”
毕竟这世道上,谁会相信一个与风尘女子走得近的人,其实是个正人君子?
瞧出对面人心中所想,莫轻轻怅然垂下眸,摩挲着书籍封页,没再多言。
来之前,柳妙妙便将与任修的事说给她听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街上一次英雄救美,美人却因此倾心,此后借买书之由,频频照顾书生的生意罢了。
可故事又有那么些心酸,在于身份不对等。一个虽困窘、但即将进京赴考前途无量,一个却坠落风尘身不由己、脱身之日遥遥无期。
用柳妙妙的话来说,他二人是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
即便是前世,身份不对等的两人要长久走在一起,都需经历颇多曲折,何况放在当下。莫轻轻喜欢看话本,却不会天真到以为生活都能像话本那样总是皆大欢喜。
她想,自己也无需再多说什么了。
柳妙妙其实比她要勇敢得多,即便清楚这份恋情或许无果,却依旧小心翼翼呵护着,视若珍宝。
她撩开车帷望向车外,看着随马车缓慢行驶而后退的周旁景物,暗暗想,若是换作自己,怕是从一开始,就迅速掐灭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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