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今日朝会再次以燕帝震怒收尾。

这是兵部蒋淮秋短短几日里第三次请求查账户部,如此咄咄逼人的风格,与他素日行事大相径庭。

户部尚书程柏舟是人尽皆知的怀王僚属,这账,自然查不得。

有怀王一党一力作保,东宫又不曾发力,再加上一个和稀泥的皇帝,这场戏旁人看得热闹,却也唏嘘。

关月和温朝提防着蒋川华,但日子久了,总有端倪。从前在云京,公务蒋淮秋半句不会同蒋川华说,他自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家书一到,只略带一笔,蒋淮秋便知道——

军粮和药材。

必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逼得如此紧,并非蒋淮秋的作风,也绝非最好的法子。但褚定方返回西境前,特意登门拜访,与他闲聊了半日。

这位声名赫赫的西境统帅,自孟维清战死的那年起,再不曾同他有什么交情;南境一战,兵部的确难辞其咎。

事出反常,那便半刻也等不得了。

户部查不得,那便查兵部,这一查倒揪出不少混账东西,但突遭大难告假多日的陈平,倒是干净的很。蒋淮秋亲自去他家中告慰时,见陈平家徒四壁,又听邻里称赞他为官清廉,面不改色地回了兵部大院。

陈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有数得很。

但闹成这样,谢剑南却连半个字都不曾说过,淡定的仿佛根本没个儿子在北境一般。蒋淮秋原本还指望着宣平侯府向户部施些压,结果只他一个人被呛了三回。

——

怀王府内,程柏舟在地上跪得膝盖发冷,可李永安不开口,他绝不敢起。

户部的账目基本都过了这位主子的眼,他谋的私利实在不多。平日里这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如今出了事,主子自然要拿他这条狗问话。

将账目填平再容易不过,明日他主动向陛下提起查账,再使些银子上下打点,必能全身而退。

他们早些,是实实在在将北境得罪了。虽说那两个姑娘只是下人,但说到底是拂了关月的面子。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得在以后一点一点找补回来,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没胆子在北境的军费上动什么歪心思。

他是真调不出这么些药材军械来,蒋淮秋认定他是胆子大贪了大头,可他自己心里清楚,那点儿东西原本就少得可怜,他若再敢动,北境是要出大事的,他全家都得跟着人头落地。

这事李永安也清楚,真要追责,找负责平抑物价的太府寺倒更合适些。

“起来吧,收拾干净,别留尾巴。”李永安叫了近卫统领进来道,“四处去凑,不必吝啬银子,即刻送往沧州,你亲自去。”

“六弟替东宫作了人情,我们也不能落下啊。让谢小侯爷带去,关月又怎么会信谢家敢收他宁王殿下的顺水人情。”李永安冷笑,轻拂衣袖道,“不愧是宫女的种,骨子里就是下人,十四岁的毛孩子,就当了东宫的狗。”

第二日程柏舟主动提出查账,推了几个替罪羊出去,随后再次筹集军资运往四境。因西境遭灾和南境暴雨,药材粮草收成几近减半,程柏舟借机提起哄抬粮价药价一事,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太府寺。

蒋淮秋拿到户部新的调配账目时,心道程柏舟是糊弄过去了。户部贪墨一事人尽皆知,如今逼着他吐出来了些,已属不易。

如今这些,虽顶不了什么大用,但现下这般情形,也勉强能救个急。

边境若垮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半点儿好处,可猜疑、忌惮、构陷、贪污从未停过。

早年谢剑南说,不曾亲临边境的人,不知边境牵一发而动全身,户部随手贪的几石米,能要了边境数万人的性命。

那点东西换成银两,或许还不够云京的世家小姐买支簪子。

蒋淮秋也不懂,直至孟维清战死南境。他有妻儿老小,有名利仕途,所以他沉默着旁观了朝堂上的狂风骤雨。

那是他的噩梦。

云京这个地方啊,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都挺好的。

——

“按这个方子煎,快入春了,这几日多注意点。”温怡正仔细嘱咐下人相关事宜,一时没注意到关月进来。

叶漪澜瞧见了,走上前迎她:“我瞧这小姑娘挺行的啊,你还叫我来干嘛啊?”

“那不一样,干活还得是你。”关月笑道,“人家是宝贝,你嘛,不配。”

“诶,你那近卫,还没回来?”叶漪澜倒不同她闹,立刻转了话题,“这么久了,她得是把北境跑了个遍吧。”

“嗯,差不多了。”关月闻言长叹一声,“过几日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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